頃刻之間,那隻烏鴉便像進了絞肉機似的,被雨傘以完全不科學的方式給硬生生地絞成碎片。
血液浸濕了傘麵,散發出屍體重度腐爛時才有的的惡臭,而麵對此情此景,“周柒陌”看上去似乎有點失望。
他慢條斯理地走向自己的“老友”,青綠色的火焰燃燒出一麵旗幟,布料上麵沒有任何多餘的點綴,邊緣像是被野獸抓咬過一般殘破不堪:
“為什麼不可以老老實實地去死呢?明明隻要鏡靈先生死了……隻要他死了,我們就可以從該死鏡子裡出去,就可以不用重蹈覆轍了啊單先生!回答我啊!”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以完全不符合人體工程學的姿勢衝上前,耳後生長出的羽翼大到幾乎占滿了半邊臉。
旗幟的尖端如同尖銳的騎槍一般,明明隻要一碰就可以把紅傘刺破,但是下一刻那傘麵上的血液卻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勾畫出幾從荊棘——
“砰——!”
明明隻是布料與金屬的碰撞,卻發出了堪比刀劍槍械才會造成的破壞,而煙霧散去,刺目的紅色荊棘組成高牆,硬生生地擋住了那鋒利的旗杆。
刹那間,血雨紛飛,無數刺目的紅色纏繞於單善的身側,又仿佛遊蛇一般死死圈住了他的小臂,而仔細去看,被血蛇纏住的地方還出現了無數細小的傷口。
但是荊棘構築的牆麵沒有持續多久,在旗杆被拔出的下一瞬,它們便化作血水散落一地,最後回到了類人生物的身旁:
“柒陌,你是不是動了什麼不該動的東西?或者……哈,見了什麼不該見的人?”
青年的臉上依舊笑意盈盈,他伸出手,試圖把對方從地上拉起,可惜的是他的這一番好心終究被當成了驢肝肺,“周柒陌”的旗杆貫穿了他的身體。
隻見“報幕人”那原本漆黑的瞳孔,在這一刻徹底被青綠色覆蓋,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而位於耳後的羽翼遮掩住了他的下半張臉,就像戴上了漆黑的麵具:
“我知道這樣殺不了您……單善先生,您應該明白我們的痛苦,明白我們終將被遺忘的痛苦……為什麼也憑什麼,憑什麼我們注定要被放棄?”
少年的聲音因為這異樣的麵具而模糊不清,他拔出旗杆,連帶著抽出些許皮膚碎屑,而緊接著又是一捅,貫穿了心臟,黑色的血液從傷口中緩緩流出……
第三下,胸骨被攪碎,各種各樣的碎屑在這具空蕩蕩的軀殼中遊動,最後又被一並排出了體外。
第四下,腸子從傷口裡流出,落在地上的時候還像蛆蟲一樣止不住地蠕動,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其狠狠踩上一腳,徹底結束它的生命……
“開心了嗎?”
看著自己的軀殼又一次,被某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給徹底結束生命體征,單善無奈地歎了口氣,撐著把傘就這樣輕飄飄地從二樓觀眾席上一個大跳,飄到了周柒陌的身後:
“現在,閒話少說,我們單刀直入昂,告訴我,把“黃泉”引入羽枝鏡的人是誰?”
“這重要嗎?哈這重要嗎?我們每一個不完整的記憶,每一個不完整的靈魂,全都被關在裡麵一遍一遍再一遍地重複……為什麼我們注定要這樣?”
看著這一地的碎屑殘渣,“報幕人”發出幾聲神經質的笑,他微微偏過頭,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單善,像是在訴說著名為“瘋狂”的痛苦。
旗幟上的布料被血液浸濕,在這短暫的情緒爆發後,少年也終於沒有了力氣,他倚靠著旗杆,一步一步地朝那眼前的“客人”走去,任由著瞳孔中的火焰染滿全身……
這是第幾次重複?
這是第幾次,第幾次想要破壞掉一切……第幾次想要逃避,第幾次想要回到外麵的世界了?
可能問題的答案,連周柒陌自己都忘記了,他隻記得從某個連時刻都忘的一乾二淨的瞬間,他發現,自己一直在重複著一樣的生活——
一樣的被拽住頭發,一樣被扯出床下,一樣被生活與可笑的死亡折磨……但即便如此,自己在故去的那一瞬間,又會被拉回到自己尚且年少的時候,重複這將近二十年的人生……
“可以告訴我,外麵的雪停了嗎?”
而在自己輪回了如此漫長的歲月之後,周柒陌又突然發現,自己最後的結局注定是被人遺忘,注定消弭在痛苦與絕望的輪回之中時。
那一刻,他終於崩潰了。
世界外的少年切割了屬於他的人生,於是便誕生了凝聚所有痛苦的自己,而這段永遠不可能被記住的“周柒陌”,這份不存在的曆史——
沒有人會知道。
“沒有停……一直沒有停。”
看著逐漸散落成一地灰燼的周柒陌,單善收起了傘,回答了他的問題。
劇院外的雪仍然在下,這場永遠不會停下的演出,也會在不久之後,在瘋狂與絕望、在失落與死亡、在名為“愛”與“仇恨”的無限輪回中再一次……
再一次,於沒人知曉的空蕩劇院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