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意識到她把頭發剃了之後,那隻手的動作便從不斷地抓撓變成了一下又一下地毆打。
“瘋子!他娘的瘋子!給我鬆手,鬆手!”
婦人的聲音尖細,在意識到自己的毆打不過杯水車薪之後,她又傾儘全力把能想到的所有不上台麵的臟詞吐出——
至於代價,便是原本膚如凝脂的手臂上被禾萬秢留下了一道道紅痕。
“婊子!”
禾萬秢還是沒有說話,跟塊生悶氣的臭石頭似的,她抬起頭,瞳中映出的隻剩下一片漆般的黑。
“混蛋!”
沉默,回應婦人的隻有禾萬秢那無神的雙眸,以及如死一般的沉默。
“有娘生沒人教的狗東西!”
罵到這裡,禾萬秢終於有了反應,她抓著手的力度愈發的大,最後張開嘴,往婦人雪白的手臂上狠狠一咬——
尖叫聲幾乎刺破了雲霄,婦人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才把禾萬秢從手臂上扇下來。
而與此同時,她本身也被拉出了鏡麵,那是一個穿著水紅色長裙的中年女性,漂亮是挺漂亮的,就是這莫名其妙的即視感……是從哪兒來的?
林晴冠沉思片刻,又轉過頭看向那塊巨大的立牌,婦人的身份便得到了解答:
她就是禾甘本尊!
“就她這德性是怎麼當上一代影星的……”
想起先前她那般粗俗的罵句,還有對少女動手的惡劣行徑,林晴冠嘴角抽畜,忍不住向鏡靈問道。
而某個無地自容的類人生物先生呢,他撇了眼身後帶簽名的泡沫板,發出極其尷尬的笑聲:
“哈哈……演技行人品不行的人不也挺多的嘛……這點我總沒說錯吧?”
像是為了應證鏡靈的發言,禾甘的下一個動作便是揚起手,然後往下狠狠一扇,不偏不倚地命中禾萬秢的左臉,與殺紅了眼的母雞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瘦小的禾萬秢即便再有毅力、再能忍受疼痛,也被婦人那爆發出來的狠勁給硬生生地扇飛出去,像塊破敗不堪的抹布。
陰影之中,她笑了,“咯咯咯”的淒慘笑聲從喉嚨裡發飄出,令人頭皮發麻。
視線回到禾甘,啊這個女人自然不在頭皮發麻的普通人的範圍內:
“死到臨頭了還笑?腦殼子怕不是壞掉嘍,哈。”
“呸,閉上你的狗嘴,“親愛”的母親。”
還沒等到一時氣血上頭的林晴冠發揮,禾萬秢便朝著禾甘吐了口唾沫,字裡行間的不屑肉眼可見:
“我是有娘生沒人教的狗東西?那把我這個賤人婊子生下來的禾甘女士,不是比我更惡心?”
她們是母女啊……
雖然早有預感,但林晴冠還是被這個事實嚇得差點咬到舌頭,他看著婦人麵對少女的挖苦半天吐不出一個字,臉都憋成了豬肝色,不禁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究竟是哪個瞎了眼的男人,找上了這尊難請的大佛?
“你!你……混蛋!我是你媽!”
“那麼當時是誰說的我沒人教?我不奢求大明星禾甘的愛,賤人沒那個資格,但是您該給我的錢在哪裡?”
禾萬秢的聲音沙啞還發顫,即便她儘可能的想讓自己顯得成熟冷漠,但還是敗在了演技的問題上。
而身為演員的禾甘自然不會看不出這一點,不過她的情緒仍舊緊繃著,原因無他,就是那個最為簡單而準確的詞彙:
錢。
“你一個小孩要那麼多錢乾……”
“怎麼?大明星連一個小孩的生活費都拿不出來?身為一個監護人,養我一個又賤又沒用的“小祖宗”……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兩人相視無言,空氣中隻剩下禾甘不斷的磨牙聲,饒是一個局外人,林晴冠也開始看不懂這她們之間的關係:
“她們……這是咋的了?”
“咳咳咳……這看著可能有那麼一點點的……“意識流”吧?你們年輕人是不是這麼叫的?”
鏡靈一邊思考著怎麼把這塊立牌給毀了,一邊回答:
“禾甘的私生活亂的很,她還是素人的時候就愛搞那些刺激的,然後呢,搞出事了,找了個黑診所把禾萬秢給生下來,結果之後就火了,花了大把鈔票才把知情者的嘴給堵上,還欠了一屁股債——”
“接著,她的經濟公司那邊還要營造“清純人設”什麼巴啦巴啦的,結果就變成這個鬼樣子,怕不是遭天譴了。”
聽完這番語焉不詳的解釋,林晴冠算是明白為什麼自己表哥老拉著他去吐槽一起又一起鬨上了新聞節目的明星惡劣行徑:
“以前的娛樂圈就亂成這個鬼樣子嗎……你是神的一部分,說遭天譴不會出事?”
“開玩笑,我主子什麼性子我還能不知道?放寬心啊。”
類人生物先生漫不經心的說道,而後又忽然想起了什麼,臉上洋溢出歡快的笑容:
“以後不管去哪兒都會把你帶上的——死了也一樣。”
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啊喂!
聽到這裡,林晴冠抹了把臉,在心裡暗暗想道,緊接著,瓷器被打碎的聲響又把這小少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他扭過頭,隻見禾萬秢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個破碎的玻璃瓶,瘦小的女孩手執瓶頸,把滿是**的一端對準了自己,發出一聲冷哼:
“對啊,我是賤人,我的母親在把我生下來後,一直把我當成個拖油瓶,每天每天帶著陌生男人女人回家,然後在房間裡各種叫啊喊啊,給我的玩具都是*子和*子……不覺得可笑嗎?”
“那些您欠下來的風流債我不管,也不關我事……但是現在,你要把我關在這裡餓*,自己用那什麼天真無邪的蠢模樣,去走紅毯上電視?”
禾萬秢伸出空閒的一隻手,像是要抓住婦人的衣角,就如同無數孩童渴望母親的懷抱一樣,但她那隻注定抓不到禾甘的手,最終還是在急促的呼吸聲中垂下。
禾甘盯著她,麵色鐵青,她想到了很多東西,自己可能因此結束的星途、過去見到的無數男女的臉,還有公司所給出的清純形象,數不勝數——
但她唯獨沒有想到一個人,一個打亂了所有計劃,毀了自己整個人生的惡心賤人……
禾萬秢。
“混……”
“怎麼?要殺了我?”
禾萬秢沒有給禾甘說完話的機會,她眯著的眼睛微微彎曲,吐出的字眼就像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要將眼前的女人拉入熔岩:
“現在的警方啊,隻要稍稍一查,你那點破事就會曝光,殺了我?你覺得群眾會要一個殺死自己孩子的女人回到娛樂圈?”
禾萬秢將手中的碎玻璃瓶指向禾甘,然後再把它往地上狠狠一砸,無數飛濺而出的碎屑險些劃破她自己的臉:
“你不是醜小鴨,你變不成白天鵝,你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做的天衣無縫?”
禾甘捂著臉,如果沒有這個動作,那副花容失色的可怖樣子與立牌上的女人簡直大相徑庭。
她後撤幾步,然後猛得一甩門,在一聲巨響中,房間裡隻剩下禾萬秢與窗外照進來的光……
林晴冠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氣,忍住想要對著立牌一頓毒打的衝動:
“沒見過這麼混球的明星。”
“嗬,那女人算什麼明星?如果沒有那些營銷團隊,她火都火不起來。”
鏡靈在一旁冷冷地補充道,又秉承著對過去顧客的尊重,“畢恭畢敬”地把立牌收回。
另一邊,禾萬秢衝著鐵門呸了口唾沫,又輕車熟路地打開窗戶上的鐵栓,除此之外便沒有了其他動作,像是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她眼裡原本熾熱的情感,現在已然被風雨吹打,最後變得麻木不仁。
毛玻璃窗的外頭還有一個鐵栓,沒有掛鎖,隻要有人能把它拉開,被囚禁於此的少女就能逃出,哪怕最後的結局隻能像電影裡的公主安妮一樣回到籠中……
隻不過,哪怕這短短幾小時的“假日”可以成真,應該也可以讓禾萬秢感到幸福吧。
“她不求救?”
看著少女於黑暗中安然睡去,林晴冠不由自主地問道。而鏡靈望著毛玻璃外的模糊霞光,一邊歎氣,一邊搖頭:
“這裡沒幾個人會幫她,總共十戶人家,每家每戶都收了錢,那幫傻子還簽了合同嘞。”
就在這絕望到無法複加的時候,金屬碰撞的聲音又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禾萬秢抬起頭望向窗戶,有一個模糊的纖細身影刺破了晚霞,拉開滿是紅鏽的鐵栓,伴著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毛玻璃窗被人推開了。
那是一個年輕女性,她的長發被紅色緞帶綁成了麻花辮,簡約的格子外套和牛仔褲,看上去就像個不常運動的文藝女青年。
“孩子,沒事吧?”
文藝女青年把頭伸進黑暗之中,表情急切,一直到看見禾萬秢之後才鬆了口氣,朝著她伸出自己的手。
“你是……誰?”
“我嗎?”
女青年沉思一會兒,又露出自豪的笑容,身上的光與影刺破了霞色:
“一個普通的遊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