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沒想到啊,我親愛的觀眾,您比我所想象的還要心急很多……不過,既然您願意對我的故事作出反饋,我自然也不會讓您感到失望。
那麼我們說回到故事本身吧,希望您不會等的太急,現在,幕布拉起,我們進行下一個片段吧。
我記得,那個時候啊,“大哥”是被老先生提著脖子整個人扔出的房子,動作淒慘,然後老師傅才如夢初醒一般,想起房間裡還有一個姑娘家家。
我記得他衝進房間裡的時候,看上去好像有些著急,真奇怪啊,明明我都不怎麼認識老先生,他原本在接走“大哥”的時候,連一個餘光都不願意分給我……
可能是因為我編寫的夢境,對於他來說太過於真實,也太過於夢幻吧,總之他對於女孩子也沒有我先前看到的,那麼的……應該可以說是“無禮”。
老先生很有名,一直這麼叫他好像也有些失禮,那我們取一個姓氏,就叫……呃,就叫“鬆”,鬆師傅怎麼樣?
寒客三友的“鬆”,特彆高大,也象征了金錢,挺不錯的名字,而且也象征了我美好的祝願——
好吧,總之就先不糾結這個。
在鬆師傅把“貴客”請出了家門後,他走進房間,手上拿著的是一把沾染了魚腥味的剪刀,好像是先前晚飯的時候殺魚用的,看的我心裡不由得一驚。
喂喂,不是說好了在夢裡改過性格了嗎?怎麼還是一股子要殺人的感覺啊喂!
我當時心裡是這樣想的——就怪了,為了可以讓對方信服,我還特意擠出了眼淚,又從腦海裡找尋所有關於“恐懼”的記憶,讓自己可以看上去楚楚可憐一點。
畢竟,哈,畢竟女孩子對於淚腺的控製能力,那肯定還是要比您所想象的要強悍一……不,應該是很多。
當然,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更不要說什麼“這很虛偽”,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是依靠著虛偽從而活下來的,不是麼?
我記得鬆師傅在撕下粘在我嘴巴的膠帶時,他的手還在止不住地顫抖,明明都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廚師了,手腕的控製能力在這種時候失靈,也是夠可悲的。
粘膠黏住皮肉,即便被小心翼翼地撕下來,那樣的疼痛卻依然刻骨銘心,即便我已經忘卻的差不多了,我也不願意在經受一遍,哈哈。
又一次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我的眼淚也終於忍不住,即便知道這一切都在我與“高禮帽小姐”的掌控之下,可頭發撕扯頭皮的觸感那是真的,會讓人流出生理性的眼淚。
“啊、啊啊……嗚、咳咳,啊、為什、咳咳,啊啊啊啊!”
堪稱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幾乎貫徹了整間屋子,無論我怎麼想要停下,可沒有意義的擬聲詞卻仍然如同決堤的大壩一樣,從喉嚨裡、氣管裡乃至於聲帶的顫動中溢出,仿佛一個剛剛出生就飽經痛苦的新生兒。
鬆師傅沒有對此感到厭煩,他拿起剪刀,輕輕剪斷了我留了幾乎一整年的長發,然後是手腕與雙腳上的膠帶,動作很溫柔,就像是故事中真正的紳士一樣:
“丫頭……對不起啊丫頭,爺爺不會想要你可以原諒爺爺,我隻能、隻能說……非常抱歉……爺爺最後也會進監獄,那個混蛋也是,丫頭以後不會再被欺負了……對不起……”
那些過於繁多的修飾詞,最後都在鬆師傅略帶哽咽的話語中變成數不儘的“對不起”,我其實也知道,他所道歉的對象其實也不是我——
老先生隻是在向自己所看見的“綺夢”中,向那個不存在於現實中的“女兒”道歉,對自己違背了兩人之間的約定,對自己即將進監獄而道歉。
在夢中,鬆師傅喜歡喊那姑娘“丫頭”,喜歡坐在搖椅上,一邊讀著那些我編撰的故事書,一邊看著小女兒在鬆樹下乘涼,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但是綺夢總會有終結的一天,視線移向現在,可能是因為我真的帶入了那個不存在的姑娘,也可能……
可能是那時候的我,真的不希望他們的故事要以如此可笑的方式收場——
我顫抖著伸出手,用自己已然冰涼的雙臂環住了鬆師傅,老人家看上去明明那麼壯實,明明那麼高大,但隻有親自擁抱的時候,才能知道他的身體是如此瘦骨嶙峋:
“爸、爸……你實現我們的、的約定了……哦。”
我回憶著夢境中女兒的聲線,儘可能一字一頓地說出那句鬆師傅夢寐以求的、由那不存在的孩子所說出的話,臉上擠出的“笑容”還算燦爛。
沒有回答聲,也沒有什麼狗血的反問與眼淚,鬆師傅隻是身體微微顫抖,手上的力度也不由得加重了些,而最後,這一切又在警車與救護車的轟鳴之中逐漸消散。
警方原本就對這起案件非常重視,畢竟不管怎麼說,鬆師傅也算得上是一個大名鼎鼎的公眾人物,如果處理不當,可能未來會招致數不勝數的麻煩。
不過事實上,這案子比他們預想中的還要簡單,鬆師傅對於一切的指控照單全收,沒有什麼其他“大人物“那樣無理取鬨,隻是有一點,他始終堅持自己的說辭:
那就是“大哥”那賤骨頭的案件,鬆師傅可以接受刑事處決,但無論如何,自己那個草菅人命的“徒弟”也一定要受到他應該有的懲罰。
至於我的筆錄,其實有那麼些添油加醋的意思,畢竟現在的我也算是個“違法分子”的女兒。
但作為受害者,我也知道,如果這些事情說不清楚,不管是對我自己還有對與“高禮帽小姐”的計劃,都稱不上什麼好事。
警局裡的走廊有些冷,即便我以前也見過這樣高大寬敞的建築,不過在真正作為受害者坐在椅子上時,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些許緊張。
但是,就像是我先前說的那樣,女孩子對於控製淚腺的能力,那是要遠遠超出您的想象。
首先,我逼迫著自己咬緊牙關,讓身體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在接著回憶那些不算美好的過往,讓痛苦充盈自己全身——
憤怒、不甘、厭煩與滔滔不絕的惡意染黑了我的血液,我儘可能的想要流出眼淚,雙手扣挖著脖子,抓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痕,最後又任由反胃的觸感衝擊腹部。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擁有的這項才能,但是這番表演也確實勾起了一些警官的憐憫之心,這不,其中一個看上去有點老成的先生就這樣,把外套披在我身上:
“那個,小妹妹先彆哭,我們都是好人……雖然讓你回憶這些記憶有些殘忍,但是我們需要真相,這樣對你自己也是好事……不用害怕,大膽的說出來。”
他對我投以鼓勵性質的目光,接著又牽起我的手,緩慢而平穩地走進了一個既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大房間裡頭。
大房間裡頭隻有幾束慘白慘白的光,其餘地方都被蒙上了一層若隱若現的黑,而他們問的問題吧……說起來,其實也很簡單:
“請問您的姓名?”
“我是楊木棉……家住G城的一個小鄉鎮,家裡有一個哥哥,父親之前……之前因為一些原因,被逮捕了,然後……”
怎麼樣?聽上去是不是感覺有些有氣無力的?
不要吐槽為什麼有這麼多省略號,如果在經受了如此大的事件之後,麵對警方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那要麼邏輯上根本說不過去,要麼就是個缺心眼的呆子。
接下來的問題嗎……基本就是問為什麼會來這座城市,為什麼會認識“大哥”,而“大哥”又是怎麼對自己施暴之類的。
雖然聽上去挺簡單,不過有一說一,這是真的有些難以扮演,如果說的太快,反而會給人一股背課文的感覺,到時候可就不是繼續詢問這麼簡單的事情——
先是對於大城市的向往,對於“大哥”口中可以說紙迷金醉的生活感到期待,然後是對於“大哥”本人的恐懼,還有一點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而最後,最後就是一段情緒的大爆發,當然這不是說演成一個撕心裂肺哭天喊地的瘋婆子,這點可不符合我的人設:
“大哥……他其實,對我說的特彆特彆美好,說,大城市裡可以吃煎蛋,大城市裡可以穿漂亮的衣服裙子……所、所以我就信了他的話……對不、起……是我太傻了……”
適當地擠出幾滴眼淚,然後在被彆人發現之前擦乾淨,最後再盯著自己的拳頭,身體顫抖,話儘可能少一點重複,帶一點心虛的表現。
應該是因為審核我的叔叔阿姨比較溫柔,也或許是因為我的表演,已經在“高禮帽小姐”的指導下,到了可以欺騙他們的程度,這幾位愣是沒有聽出什麼異樣:
“不用道歉姑娘,繼續說。”
“嗯……嗯呐,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就是,就是我在下了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特——彆——大的房子,就像是童話裡古代王子住的地方,我一不小心就看呆了……咳、咳!”
“那麼,你還記得那輛車的車牌號嗎?木棉姑娘。”
聽完我說的話,負責記錄的警官瞥了眼身旁的叔叔,老成的警官先生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我。
車牌號啊……確實是個好問題。
我趕忙抬起頭,眼神裡不由得帶上了些許慌張:
“我記得,就是說……就是說,好像有很多個數字1……就是說!對不起,我不認識太多字……爸媽從很小就把我關在家裡頭。”
“咳咳。”
“啊抱歉抱歉!我跑題了!非常抱歉!那個,就是在我進入那間大房子的時候,有人用什麼東西捂住了我的口鼻……好像是一股,一股有點刺激的味道,然後,然後我就睡過去了……”
適當的扮演一個笨拙的角色,對於不這麼了解自己的人來說,很容易就可以獲得對方的信任,但是可不能過量,那就太過於做作——
當然,這些話都是由“高禮帽小姐”告訴我的。
而接下來,就是您都知道的事了,被綁成棍子丟在房間裡頭,看著“大哥”像個花枝招展的大傻子一樣,走出房門的時候腳步輕快的仿佛出獄的小混混——
“我隻是、隻是……對不起我不該哭的……但是,我隻想要活下去、可以……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正常的上學,正常的交朋友,正常的結婚生孩子……這太過、咳咳咳……太過分了是嗎?”
對於一個還沒有接觸過大世麵,從小就被灌輸“女人就該低人一等,未來隻能嫁出去”這一思想的鄉村姑娘,可以說出這句話,呐自然是再符合人設不過。
說完這一係列的話,我“強忍眼淚”的戲碼終於演不下去:
為了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抓撓自己的頭發,言語儘數化作嗚咽,最後融化在這漆黑的房間裡,久久沒能散去……
事情的結果很簡單,有了監控錄像、出租車司機的證言,還有一係列“賤骨頭先生”作案時留下的證據,鬆師傅與我曾經的大哥最後一同入獄。
這件事本該留下特彆深重的一筆,而事實上,大哥也確實在互聯網上出儘了惡名,不過,哈哈,哈哈哈哈……
您應該也知道一句話:互聯網沒有記憶,而不管現在有多大的波瀾,但充其量也就隻是個“家庭倫理案件”,更何況上層人員也作出了公正的判決。
所有人就這樣,慢慢的把一切都徹底忘記,波瀾隻能持續不算漫長的時光,當石子徹底落到池底,它就不會再掀起浪花。
嗯?您是問我的家人?哦親愛的觀眾,不要忘了我最早說過的,“這是一個爛到骨子裡的家庭”。
我的母親在接受了丈夫與兒子入獄之後,她當天晚上,就背著我出去尋找新歡,彆說,小老太太長的雖然不漂亮,但是眼界卻高的那叫一個“出神入化”——
往難聽點的方向說,這女人就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一個二婚帶孩子、丈夫與大兒子都入獄了的中年婦女,她是哪來的勇氣敢去勾搭那些二十出頭的鮮肉富二代?
可能這就是……呃……這就是所謂的“眼高手低”吧。
那麼說回來,在“大哥”出獄的時候,當時的他啊,已經被獄裡的混混頭子折磨的不成人形,畢竟在這裡,可沒有人管你過去是個什麼身份,又或者天不天才。
而偏偏“大哥”,他又是個接受不了現實的貨色,天天叫囂著“我師傅可是鼎鼎大名的老廚師!”之類的話,結果在這幾年的時間裡頭差點被打死。
雖然本來幾個月就可以搞定的事情,硬是被拖了大概兩三年的時間,但如果單從結果來說,“高禮帽小姐”與我對此都很滿意。
從大牢裡頭出來,我本來以為他或多或少都該學乖了點,結果在看到迎接的隻有我一個時,“賤骨頭先生”當即就像個餓極了的野獸一樣,試圖將我撲倒在地——
但很可惜,“大哥”的手沒有接觸到我的身體,他那半透明的肢體就像是虛影一樣,慢慢穿過了我的胸膛,最後又狠狠摔到在地上。
“我親愛的大哥,哈……我親愛的家人,您想殺了我嗎?”
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聲音居然也有一天可以像現在這樣冰冷,就像是死去多時的屍體那開始僵硬的肌肉與皮膚。
但即便聲音再冰冷、再不帶感情,我也始終可以感受到心臟的每次跳動,它將溫熱的血液澆灌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卻始終沒能溫暖我痛苦而愉悅的靈魂。
不過在這種可以說“奇異”的狀態下,“大哥”那廚藝上的天才,此刻卻像個五大三粗的鄉村老漢,口中的汙言穢語……您可以聽聽,聽聽這蠢貨的掙紮:
“婊子,人渣!你他娘讓自己大哥坐牢你心不會痛嗎!不就是讓你陪陪那個死老頭又不是要了你的命,臭不要臉的賤貨,我呸!”
“知道嗎大哥,我從小時候就很不欣賞您的語言藝術,在大城市上了這麼久的學,全都進了狗肚子裡,哈……我是該欣賞您的勇氣,還是該唾棄您的無恥?”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的自己說話就是這樣文鄒鄒的,跟個沒有用處的文藝女青年一樣,但我也不得不承認,那時候的我感到非常開心:
“也許您不知道,在您坐牢的時候,我成功調查出了父親“參與”的,販賣違禁品的勾當,事實很令人震驚,那位賣酒的老板和醉鬼小姐就是主謀,是不是很驚訝?”
“我呸!婊子就是婊子,扯這些沒用的乾什麼你個神經病長舌婦,他娘的去死!給我從在裡頭跳下去!跳——”
抱歉,這些話也許太過於汙穢,不過您可以放心,這隻是個喪家犬瀕死時的哀嚎而已,除了聲音大了點之外,也沒有任何特彆的地方。
而過去的我,自然也沒有給他說完話的機會,正當他還想要衝上來的時候,我一拳頭砸在了“賤骨頭先生”的肚子上,觸感柔軟到好像砸中一團棉花一樣:
“請您閉上您的狗嘴,我也知道您吐不出什麼象牙,不過回應您之前的話……哈哈哈,要不您去那裡給警察先生或者警察小姐一拳,看看對方會不會把你逮捕?”
當時所邁出的每一個腳步都無比輕盈,仿佛踩在了鋼琴上一樣構築出了無數雜亂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