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存在,對於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概念”,當然,我想您應該也知道這是為什麼。
很多人會在痛苦的時候想,人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一直堅強的、忍耐著彆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卻仍然要苟延殘喘的活到現在,又是為了什麼?
很抱歉,親愛的觀眾,這個問題我不能草率的給出一個答案,即便很多人會說,生命的意義是由自己給予的,即便也有很多人會說,生命的意義在於不斷探尋——
我不能用這麼不負責任的說辭,去作為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我可以說,我自己活著的意義,我一直忍辱負重地活到現在的原因,隻有一個:
因為我恨這個世界。
我恨壓迫普通人的資本家,我也恨想方設法從彆人身上榨取利益的“家人”;我恨被願望歪曲了原本人生的“天才”,可是我最恨的……我最為厭惡的——
是隻能依靠著恨意、依靠著痛苦與絕望、依靠著嫉妒,最後又以彆人無法理解、甚至會被他們嘲笑的方式,慢慢地、一步一步墮入瘋狂的……這樣的我自己。
我無法否認,這樣的“活著”很扭曲,因為人類總是說著生命要以陽光的一麵,以正能量的想法活下去。
但是在長久以往的言傳身教,我已經知道,自己不可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開開心心,甚至是有些沒心沒肺的活下去。
當我看到支撐自己活到現在的恨意,其實都隻是父親用願望更改了我的人生,最後撰寫出的虛構情感……
在那一刻,我忽然隻感覺到,自己的未來隻剩下沒有儘頭的斷念。
是啊,我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在把眼前的這兩個人殺掉之後……我又應該依靠著什麼活下去?
問題的答案,我也已經回答不出來了,當時的我,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空虛感,想要哭嗎?好像不會;想要笑嗎?好像也差點意思……
那這樣的情感,又該怎麼去形容?
對了,對了啊,在那時候,我才終於明白,這份虛假的情感,還有因為虛假而誕生的記憶,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了我的靈魂,貫穿了我的生命。
隻有把痛苦與絕望深深地刻在內臟上,隻有讓恨意再一次,再一次,一遍一遍地浸黑我的一切——
我才可以不用如此渾渾噩噩地活著。
那麼……咳咳,那麼問題來了,我應該去仇恨誰呢?我又應該把什麼樣的對象,作為讓我活下去的目標?
我即將莫須有的“家人”,他們已經被我親手扼殺,仇恨幾個死人沒有意義;創造我的世界,那顯然也不太切實,自己不管做什麼,都不可能改變這個糟糕的世界……
自己應該怎麼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應該怎麼在這虛無縹緲的“大海”上,拋下一個屬於自己的錨點?
問題的最後,我終於敲下了一個完整的句號,而非不確定的問號。
我選擇吞下大哥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一點痕跡,吞下那個被我折磨至今的冤家,即便這樣做,我會在漫長的時間中感到痛苦,開始逐漸分不清幻境與現實的參差——
但我可以確信的是,我依舊會恨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某個仍然還活著的人。
在這段記憶之中,她剝開了血親的皮肉,砍斷了血親的四肢,剪斷了血親的舌頭,隻是為了莫須有的報複。
是啊,觀眾,是這樣的,我把大哥對於我的恨意刻在了靈魂中,以此來找到讓自己活下去的意義。
也許您會覺得疑惑,為什麼對於自己的恨意,可以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活下去?我想我可以為您作出一個解釋:
讓一個人痛苦的方式,往往不是輕而易舉的死去,或者說讓彆人一無所有,我對自己的懲罰很簡單,在幻覺與疼痛的折磨中活下去,最後變成一個瘋子。
我的生命本就是汙濁不堪的,所以在鐫刻於這份生命上的肮臟,可以被永無止境、深入骨髓、直擊靈魂的苦痛滌淨之前,我都會活下去,以罪人的身份:
“我要與我的仇敵感同身受,我要感受他在死去、消弭,最後徹底被世界遺忘時的絕望與苦楚,隻有這樣……隻有這樣,我過去這十幾年的人生才有存在的價值!”
細碎的心聲從身體中溢出,可還沒有砸落在地上,又被林晴冠的紅線輕輕接住,接著被一並吞入他的身體中。
沉默片刻,小少爺咬緊了牙關,收回蔓生出身體的紅線,即便這一過程帶著難以忍受的、仿佛刀尖刻入皮肉、心臟被五指扼住般的觸感。
記憶的空間像往常一樣破碎,時間也終於回到了現在。
楊木棉仍然站在原地,她並沒有因為這些對於“自己”的恨意,從而徹底崩潰,事實上,她甚至還有向前移動的力氣:
“哈、哈哈……您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高禮帽小姐您早就知道,如果我看到了案件真相,也一定會像現在這樣瘋掉。”
“不管我怎麼逃避,怎麼反抗,在我過去的一切都被否定的時候,我就注定會變成您的一員,甚至,在同化之後,我仍然會一直這樣痛苦、痛苦!”
從眼前傳來的腳步聲不算沉重,女孩走到床頭櫃旁,看看,原本一貧如洗,乃至於讓哪怕一個孩子上學都成為奢望的家庭,現在居然也擁有這樣的東西……
為什麼,至始至終,我都我不能擁有這樣的生活?
為什麼我隻能成為陪襯與枯葉,到最後,還要被迫沉入泥土、化作養分?
到了現在,到了即將行刑的這一刻,楊木棉又一次發現,自己不管怎麼樣,都沒有任何辦法把對於父母的“情感”徹底割舍。
這麼多年以來,那些真真切切挨到身上的毆打與比較,那些讓自己品嘗到絕望滋味的源泉,不可能隻是因為一句簡簡單單的“這都是謊話”從而消退:
“母親,我親愛的母親……您還記得嗎?在很早很早以前,您經常帶著百合花,去外麵的酒吧與有錢人出沒的地方,試圖上演電視劇裡那些“紅玫瑰與野百合”的戲碼。”
在女人開始疑惑的目光中,楊木棉的手伸向床頭櫃上擺著的花瓶,那是個看上去也才女性手臂粗細的陶瓷製品,還勾勒著青花的圖樣,一副特彆名貴的樣子。
但說白了,那不過隻是自己在跑腿時,用剩下的零錢玩套圈遊戲時套出來的特等獎,但實際上也名貴不到哪裡去。
瓶子裡頭插著幾束早已經凋零的香水百合,即便花瓣枯黃萎縮,但它仍然散發著極其濃鬱的香氣,就像是外頭噴灑的劣質空氣清新劑:
“為了遇到你的真命天子,為了結束這段形式主義的婚姻,為了嫁入豪門,你每天都會抱著香水百合,都會期待哪一天,會有人駕著白馬,把你從這個小地方撈出去。”
“而事實上,您隻是一個自私自利、嫌貧愛富的中年黃臉婆,從來不會為了哪怕是親生骨肉的人付出哪怕一絲一毫,隻有旁觀這一切的發生……”
粗糙起皮的指節隨著聲音收緊,少女從花瓶中挑出一朵還算正常的枯花,而令人驚訝的是,隨著花朵的挑出,“中年黃臉婆”的存在突然變得更為稀薄。
如果要比喻的話,那就像是上世紀裡,那些做工較為粗糙的老舊動畫,色彩被抽出,隻剩下了黑白灰三色。
這樣的異變顯然超出了女人的想象,她瞪大眼睛,即便沒有讀心的能力,林晴冠也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名為“恐懼”的情緒。
“知道嗎,我其實也覺得奇怪,您那麼不喜歡貧窮的滋味,那麼不喜歡我……或者說父親還沒有許願時的我們三個,為什麼當初還要堅定的和父親在一起……”
“哢噠。”
一言未儘,楊木棉便拔下了一片花瓣,枯黃而柔軟的物什被揉捏成一團,最後落在地上,被她狠狠踩在地上。
可能是小少爺看錯了,也可能是這個時間線的“高禮帽小姐”開始了行動,隻見這小姑娘的背後竟延伸出四根極其纖長、通體漆黑的肢體。
它們看似無力,卻足夠支撐起女孩孱弱的身體,它們雖然瘦小,但足以刺穿一個人的生命,看,現在這些“孩子們”就要開始行動——
隻見下一秒,中年婦女的衣領被漆黑的肢體提起,可因為身體仍然被繩索束縛,她隻能以這種奇怪且不舒服的方式強迫與自己的女兒對視。
“啊,嗬嗬,我明白了,我想我也得出一個可能性了我親愛的母親……您原來比我想象的還要天真,還要貪得無厭……下三濫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