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這些肢體真的威懾感十足,在聽到楊木棉的這番話後,“母親”臉色瞬間蒼白了不少,就好像自己心裡最不願提及的記憶被強行公之於眾一般。
而這樣的表情,顯然就是自己的女兒想要看到的,隻見女孩微微彎下腰,肢體也十分配合地彎曲,把她送到了婦女麵前:
“我親愛的母親,其實在曾經的某一個瞬間,您喜歡上了這樣的父親,喜歡上了高傲的、自大的、不管麵對什麼人,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父親……我說的對麼?”
嘲諷的話都沒有說完,緊接著下一秒,一聲脆響,又一片香水百合的花瓣被女孩掰下,落在中年婦女的臉上,像是嘲諷,又像是憐憫。
楊母顯然不敢相信,自己最不願提及的過往,就這樣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拆穿、公之於眾。
想到這裡,她的目光頓時凶狠了許多,但還沒有“威風”多久,她又無比絕望的意識到,自己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去違抗眼前這個可怖的“怪物”。
“看您的樣子……大概我的猜想對了吧,哈,原來現在無恥的母親,曾經也有這麼戀愛腦的一麵,您義無反顧的愛上了父親,義無反顧地與他結婚,甚至生下了孩子……”
“但是,您的愛意也在日複一日的柴米油鹽裡,逐漸被消磨殆儘,在生下三個孩子之後,我想您應該也感到絕望了吧?不管是未來對於三個孩子的養育,還是……”
說到這裡,女孩突然頓了一下,而後沒過多久,帶有機械雜音的笑聲便充斥了整個房間,光是聽著,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還是父親一視同仁的冷淡,我說的對嗎我親愛的母親?我說的對嗎?”
“您現在應該也可以感覺的到吧?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無力,就像變成棉花一樣、我想您應該也知道“錨”的概念,畢竟在您與外公外婆斷絕關係前,也勉強是個閨中小姐。”
不妙的預感頓時占據了林晴冠與楊母的心間,後者顯然無法反抗,而前者,他操控紅線,連接上了楊木棉的視覺——
事實遠要比想象可怕,當小少爺再次睜開眼後,隻見楊母的身上蔓生出了一根看上去也就銀針粗細的線條,與“自己”手中這脆弱的花連接在一起。
在獲得了看見“錨”的能力之後,這已經瘋掉的女人竟然把自己母親的“錨”與,這株枯萎的香水百合縫合了一起!
這樣的場景雖然遠遠不到“嚇人”的地步,但當自己結合了“高禮帽小姐”,她前麵所說的概念後,林晴冠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意。
是的,如果所謂“錨”,是一個人的在這個世界上的聯係,那它一定是不可見的,而現在,楊母的“錨”——這株香水百合,就這樣暴露在視線之下……
“很有意思不是嗎,母親的錨就這樣被我握在手裡,隻要把它徹底摧毀了,您的存在也會消失啊,您現在也可以感覺到吧?”
“感覺到自己的記憶,自己的一切,都在逐漸消失,剛剛的第一片,是你父母的記憶,看看現在,他們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女兒了哦,我親愛的母親……”
沒有給女人說話的機會,楊木棉的雙手雙腳逐漸變得細長、冰涼,就像已經失去生命的屍體:
“當然啦,您也不用擔心我的存在,事實上,未來您也不需要再擔心任何事,因為您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啦,您的生命也會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
“我關於母親的記憶,還有父親關於他的妻子的記憶,隻會是一片空白,也許,您是出了車禍死了?是在火災中喪生了?或者或者,是在手術台上,被自己親愛的孩子害死了——”
“都有可能哦,畢竟人是會自我欺騙的嘛,所有人都會樂於相信自己得出的合理答案,相信那些並不存在的虛假記憶,哈哈、光是想想,那個世界就是如此……如此!讓人興奮。”
沒有溫度的指節輕輕滑過中年婦女枯黃的臉頰,她的呼吸逐漸加快,心臟的跳動聲也逐漸因為恐懼而加快,在靜謐的房間裡幾乎可以直接聽見。
而在話語的興奮程度達到頂點之時,又一片香水百合的花瓣被撕下,在“類人生物小姐”的手中榨出了花汁,帶著幾近於腐爛香氣。
不過有一說一,這樣的畫麵,多少還是帶了點少兒不宜的意思,畢竟還是一個人被活生生的抹去,林晴冠下意識地捂住眼睛。
隻是可惜,恐懼來的也快,去的也快,小少爺當即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用紅線幻化出一隻與自己緊緊相扣的手,最後睜開了眼睛——
楊母仍然還是那副樣子,隻不過她的腳踝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血肉模糊,當然,是物理意義上的“血肉模糊”。
她的皮膚與肌肉組織真的開始變得模糊,甚至逐漸可以看清楚裡頭的血管,還有裡麵流動的腥紅液體。
而沒過多久,這僅剩的些許色彩也因為消失的存在感而開始磨損,到了最後,連包裹其中的森森白骨也開始化為齏粉:
“您應該很害怕對嗎?那那,可以告訴我是什麼感覺嗎?我已經快要忘記不同的害怕是什麼樣的啦……”
她如此說著,隨著興奮感逐漸增加,女孩她發現,自己那一頭被剪的亂糟糟家人的頭發開始生長,最後又像是有了自我意識一般,被綁成了一個完整的圓辮。
她開始產生變化,卻也開始變得不像她自己,而是在床前站著的、仍然一臉笑容的“高禮帽小姐”,而直覺告訴林晴冠,這種變化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是不是覺得很痛?是不是覺得沒有辦法反抗?您一定會這樣覺得的對嗎?啊啊,在您消失之前,居然可以給予我這樣的禮物,真的非常感謝您啊!母親。”
“那麼現在……我們來生,不不……我們在另一個世界,也絕對不會相見的,我親愛的、即將被我忘記的家人。”
突然間,楊木棉的瞳孔裡傳來接連不斷的敲擊聲,有什麼東西就如同即將破殼而出的卵生動物,想要衝破這最後的桎梏。
而到了現在,不明生物還是成功了,眼球的殘渣像瓷片一樣,在地上砸出幾聲不輕不重的脆響。
青綠色的藤蔓如同遊蛇似的,逐漸纏住了楊木棉的半邊臉頰,隻剩下一隻通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楊母:
“回答我的問題啊,回答我的問題啊,告訴我你為什麼害怕……告訴我現在是不是很後悔?是不是後悔與父親在一起?”
“回答我啊你個隻會一直旁觀的下三濫混蛋!”
幾乎可以說是“憤怒”的聲音,緩慢而又帶有強烈威懾性地從藤蔓縫隙中湧出,最後在這濃重的青綠上開出了赤色的花。
不知為何,林晴冠總是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這種花,不是新鮮的,也不是枯萎的,應該是在一條長長的走廊裡,掛滿了兩邊牆壁……
“格桑花,有珍惜眼前人的意思,我想您應該也知道這朵花的含義,我的家人……明明都知道,隻要失去了生命,那就什麼都沒,什麼都沒有啦。”
“那為什麼還要任由著我的同齡人、兄長、甚至是眼前這位你曾經所愛的人,對彆人草菅人命?”
“我不會原諒您,我也永遠都會記得您犯曾經犯下的錯誤,曾經你最討厭的人,現在將成為世界上唯一記得您的存在,這難道不是件美妙的事?”
最後一個字脫口而出,過於豔麗的紅色火焰從花蕊中逐漸溢出,最後布滿了整具被藤蔓覆蓋的軀殼——
楊木棉的身體仍然站立於原地,她沒有因為高溫從而死去,或是變成一地漆黑的焦炭,她變成了下一個“高禮帽小姐”,變成了下一個怪物。
臉上的百合麵具遮住了完好的眼睛,而另一邊則被盛開的格桑花取代,耀眼的赤紅幾近融化了這片記憶的空間。
至於結果……很遺憾,還沒有等小少爺反應過來,幾人就一同墜入了那無儘的星海之中——
失重的錯覺讓床上的兩人不斷掙紮,生怕下一秒就會摔成肉醬,而又一次共享了“百合小姐”視覺的林晴冠,卻還是一副神態自若的模樣。
答案已經明了,這一切隻不過是“百合小姐”創造的幻覺與超自然力量結合的結果,實際上他們壓根沒有離開房間過。
很顯然,“楊木棉”喜歡讓自己的父母在美夢與刺激中逐漸消失,就像人的靈魂最後會回歸汙濁腐爛的星空,她也希望這兩位的謝幕可以“盛大而又壯麗”:
“死在這樣美好的夢裡,從很早以前就是我的夢想,我每天都在期待著,明天與死亡誰會在黎明到來前趕到我身邊……”
她將香水百合僅剩的枯黃花瓣握在手中,那已然看不到表情的臉,緩緩湊近到楊母的身旁——
“晚安,我親愛的家人。”
下一秒,花瓣四散,當其徹底落下之後,床上的女人已經消失不見,而那將母親扼殺在搖籃裡的罪魁禍首,也已經消散在燃燒的火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