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繁盛?56 塵沙,再次相見(1 / 2)

裁憶 落枝乏 11165 字 10個月前

其實真要說起來,每一個人的“人生”其實都充斥著各種不同的苦難,它們本就不該被放在同一個天平上比較,它們也並不存在誰比誰高貴的特點。

就像是你很小很小的時候,也許會因為自己的棒棒糖掉地上了,從而感到一點不開心,長大後也許就不會了——

但你不能否認當時年歲尚小的自己“弄丟棒棒糖”這件事的“悲傷”毫無意義,不能說這件事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因為那時候的你切切實實的感覺到了悲傷。

任何悲傷都應該得到“尊重”,任何悲傷也都不應該被認作於一個笑話,就算想笑,也請老老實實地放在心裡,而不是在“受害者”麵前肆意妄為。

這個道理我想很多人都懂,但與之相對的,也有很多人不想懂,我可以理解,那麼接下來,關於那個孩子的故事就要開始了:

在故事裡,那件事發生之前,陳初的一生很簡單,簡單到幾乎可以用幾個重複的字眼說清。

除了讀書,他的日常就是吃飯、睡覺、外加寫堆積如山的作業。

偶爾和熟絡的同學吐槽吐槽,今天作業的量太多,根本寫不完;偶爾和幾個聊的不錯的朋友相約周末,喝上幾杯奶茶,再逛一逛新開的商店街。

偶爾和父母拌拌嘴,閒扯一些鄰居親戚的八卦緋聞,雖然最後有可能會演變吵架;偶爾找以前的老師談談心,說說現在學習的擔子太重,自己也在試圖考一個好高中……

也許曾幾何時,很多人的生活就是這樣簡單,簡單到陳初自己都快忘記了,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到了要中考的年紀,馬上就要麵對“多姿多彩的高中生活”。

如果可以保持著這樣……應該可以說是,“無知者無畏”的心態,可以把自己的現實生活與痛苦、絕望與自責都隔絕在黃沙的外麵,他也應該還活著虛假的綠洲之中。

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的人生,會一直這樣無知且無畏下去,更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把所有的痛苦隔絕,就像過於美好的綠洲也終有一天會被黃沙覆蓋。

在某一天,少年開始覺得自己有些累了,覺得自己快要走不動了,但是不知為何,他卻選擇通過互聯網,想要找人傾訴一些自己小小的煩惱。

而歸根結底,這個行為隻是因為陳初覺得,自己不該再麻煩家人與朋友,自己也應該學著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就像個真正的大人一樣。

網絡上有很多條河流,它們彼此交錯、相織,就像是樹木的根係一樣,但總有些地方,會被水源“惡意”所汙染、同化,最後化為一片複雜的漆黑。

即便到了如今,到了曆經無數分彆,品嘗過無數惡果的現在,陳初卻仍然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接觸那些……應該可以用“譏諷”來形容的觸感:

“這樣的“痛苦”……不,應該說,這樣的感受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小孩子還是小孩子,等你長大之後,你就會發現,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痛苦,這樣的一點小事……沒有嘲諷的意思,但真的也算不上什麼。”

網絡上的人說到底,也隻是一些彼此並不熟絡的陌生人,自己與他們沒有家人之間的血緣,沒有朋友之間的相知,更沒有師長之間的知遇之恩——

自己與他們,僅僅隻是由一個平台,一個可以戴著麵具交談的舞台,一個不用肩負任何責任就可以將話語道出的機會,最後拚湊在一起的“團體”。

而可惜的是,那時候過於天真的陳初,還不知道這個道理。

他隻是覺得自己有些累了,有些迷茫了,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向那些人道出自己的苦楚,試圖換取一些建議,再不濟,一點無足輕重的安慰也行——

“現在的小孩子隻是太脆弱了,在我小時候那裡有那麼多東西,說到底,還是太嬌慣了,多打幾頓就好了,你看牲畜都適用的道理,小孩子當然也可以。”

老實說看到這些話時,陳初的世界觀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從他打字的手逐漸開始顫抖就可以發現。

但最後,這一切的痛苦卻又被他儘數咽下,最後又不知為何,化為了幾點莫名而來的“憤懣”:

“可未成年人不是牲畜啊。”

“我們也許不聽話,也許也不如你們經曆的多……但是,我們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我們經曆的一切就不算什麼了?”

老實說,當陳初打出這番話時,他的情緒隻能用“氣惱”二字來形容,他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僅僅隻是感到了迷茫,為什麼最後卻要被他們與牲畜相比較?

懷揣著憤怒,還有極其無可奈何的脹痛,陳初選擇關上了電腦,轉而將這份情緒化為動力,一鼓作氣寫完了大部分作業——

而現在,自己要完成的也隻剩下一篇作文,明天就是周六,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寫完——

隻不過吧……如果讓現在的自己,讓現在的“陳初”去寫這份作文……老師他們會看出來嗎?看出我自己心裡的“負能量”……他們會不會!會不會……

會不會嘲笑我?

突然間,一股沒來由的恐懼在不知不覺間纏繞住了心臟,硬生生地扯下了這跳動著的器官上的一塊肉。

陳初下意識地捂住嘴,試圖將自己愈發飄散的思緒收回,但這份異樣的、仿佛被什麼人窺探一般的恐懼,就是沒有辦法徹底去除——

當然,任何人都會有負麵情緒,任何人也都會擁有不開心的時刻,隻有將痛苦咽下,才可以邁向明天,這個道理……我想大家當然都懂。

先……先睡吧,不要再想這些了……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就和以前一樣……

少年強迫自己這樣想到,他下垂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最後又無可奈何地放開,一直到上床入睡,都再也沒有握起來過。

而網絡的力量,也就是這般強大,當他第二天起來之後,家裡就收到了一盒快遞,一盒包裝普普通通的盒子。

“我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一則傳說,或者說一個流傳了很久的一個外國名字——”

屋外,黃沙漫天,化著誇張妝容的紙人正按照著固定的路線行動,看上去雖然有些呆板,但如果被他們發現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所以為什麼說不堪……咳咳、我的舌頭……說不堪設想啊喂,這裡頭還有除了我們幾個的活物嗎?”

麵對禾萬秢自言自語的解說,某個吃了一嘴沙子的小少爺不由得說道,雖然紅線編成的“紗布”可以勉強隔斷風沙,但仍然有些漏網之魚會幸運地飛進來。

對此,林晴冠也感覺很苦惱,但也莫得辦法,畢竟自己也不可能像個幽靈一樣,在沙塵暴裡頭到處飄來飄去,到最後,還不是隻能和幾位小姐擠在一個角落裡頭。

“倒仙姐姐是您又胖了點嗎?我怎麼感覺……感覺這裡更擠了?”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過去的禾萬秢”也沒有忘記“倒仙小姐”的囑托,即便自己的手時常因為風沙而不穩,但最後還是勉勉強強地把話寫完,愣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而就是這幾行堪比鬼畫符的字體,兩位旁觀者諧星居然看懂了,他們的視線緩緩移向身旁的類人生物女士,在注意到對方愈發難看的臉色後,又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後麵的事情那自然是不用提的,“倒仙小姐”就是再氣,也沒有鬨到要拿自己唄托付的這孩子開玩笑。

她隻是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惡狠狠”地怒罵一句“胡說八道”,這逐漸開始僵硬的氣氛才終於緩和下來了幾分。

眼見自己的耳膜沒有因為怒吼而破碎,林晴冠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把頭探出房屋,試圖觀察一下外麵的情況——

有一說一,這裡本就不是什麼正常的空間,但他壓根沒有想到過,這裡還有除了兩位局中人、幾個紙人,以及自己與禾萬秢之外的活物。

隻見在幾乎迷亂了雙眼的黃沙中,綠化帶裡的“雜草”突然有了異樣,它們細長的莖部搖搖晃晃,緊接著有什麼類似於橢圓形的東西從泥土中突出——

那是什麼?

那真的……是個活著的東西嗎?

林晴冠咽下一口唾沫,接著又伸長了自己身後的紅線,將其蔓延至“雜草”生長的綠化帶,用尖端使勁一挑。

在這一整個過程中,小少爺都沒有敢去直視“雜草”破土而出的畫麵,在感覺到那東西被自己拔出之後,通過共感,他便猜到了那是什麼——

可能是出於好奇,也可能是因為恐懼導致的手忙腳亂,細線與“雜草”竟然連接在了一起,他的意識當即斷開,像個破布娃娃一樣靠在牆邊,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

“啊呀……倒黴了……”

在眼前的畫麵徹底斷開,化為一片濃重的漆黑前,小少爺無可奈何、且嘴角抽搐著想到。

當自己再一次睜開眼睛時,林晴冠隻感覺周圍的環境異常的潮濕,發黴的臭味與喉嚨揮之不去的怪異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覺得惡心。

好吧,看來自己是跟那隻死老鼠的記憶連上了,哈哈。

對此,林晴冠隻能苦中作樂的想到。

沒有辦法,在回溯完這一切的記憶之前,自己也沒有辦法主動斷開,更何況下麵好像有什麼……嘿咻,好像有什麼……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小少爺匍匐著向前爬去,可能是因為老鼠的腦容量不可能每隻都可以把貓耍的團團轉,也可能是記憶主人的惡趣味,現在的自己也是一隻老鼠,哈哈……

現在自己也是“叔叔”了,開個玩笑。

“我應該也跟您說過,我不想與您做什麼交易……高禮帽先生,如果您願意這樣被我稱呼的話。”

“不不,請聽我說完,我親愛的陳初先生,我相信您肯定會對我的籌碼感到滿意的,還請聽完我的條件,哈哈。”

嗯……嗯?這個名字怎麼有點耳熟?等等啊……陳初?好家夥這原來是個真實存在的人嗎?

哦豁,看來死老鼠先生過去看到的事情,也是挺“波瀾壯闊”的啊……

不過,來者皆是客,雖然感覺這詞不是這麼用的,但現在就先看看……我是說,先聽聽陳初先生的故事,也不算壞事。

林晴冠的恢複能力遠要比看上去的要強,他當即接受了自己現在是隻老鼠的事實,接著又開始尋找哪裡可以看見光亮。

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嗯,應該是在天花板上,如果沒猜錯的話,腳下的“地板”應該是木製結構,而且有明顯的縫隙,那麼……看在老天的份上,嘿咻!

完美,看來自己指揮紅線的能力還沒有消失,小少爺可以感覺到,有什麼細長的東西正在擦過自己的手而自己還不會想要尖叫,那這下情況就好辦了。

紅線既然可以連接上自己的意識,那麼理論上,隻要屏息凝神,把感官轉移到紅線上……嗯,果然沒錯,這樣就可以看到紅線所處的地方了。

對此,林晴冠不由得對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得意,他挺直了胸脯,結果腦袋砸中了木板,腫起來一個老大的包:

“疼疼疼……做人還是不能太得意啊喂,多行不義必自斃,必自斃……真的是。”

搞笑的話就先說到這裡,紅線很順利的穿過了木板之間的縫隙,沒過多久自己就看見了光亮。

而就在在“腳下”的位置,陳初正在與“高禮帽先生”進行對峙,雖然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但麵對這一怪物,看上去卻沒有絲毫怯場的意思。

更準確的說,陳初雖然有些害怕,因為腳還在微微發顫,但他並不在乎,因為就像“倒仙小姐”說的那樣,世界上有很多比他更痛苦的人,所以他不該感覺到痛苦——

這是對那些人的不尊重。

“我說了,我對您的交易不感興趣,我隻想像現在這樣好好活著,或者找個理由從這裡跳下去,結束糟糕透頂的人生……是我說的不夠明白嗎?”

少年的眼尾有些泛紅,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但林晴冠卻看到,他說這話的時候甚至在笑,那是已經不在乎、不抱期待的笑。

“我知道的,自己不夠優秀,所以配不上讓自己獲得幸福的好運……我也知道,如果去死,如果放棄這條命,這也是對生命本身的不尊重——我知道。”

“哈哈……或者說,在這麼漫長的時間裡,我其實也已經不知道了……不知道什麼樣的才算幸福,不知道怎麼樣才算對得起,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樣,才可以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我從一開始,從獲得了這份好運的時候,就注定是個罪人嗎?”

突然間,幾行細碎的字眼從天花板上墜落,最後砸碎在地上,變成一顆一顆白色的星星。

那是陳初的心聲,是他已經被長久以來的指責侵食、風華,最後變為如此的產物。

出於同情的心理,也出於林晴冠自己的意願,小少爺最後延長了紅線,輕輕連接上了陳初的記憶,將無數的痛苦追根溯源地連接到自己身上——

“你見過生命消逝的樣子嗎?”

突然間,男孩發現自己又從老鼠變回了人,而且還有一張極大的試卷,正橫亙與自己麵前,上麵寫著的問題如此問道。

這顯然不是對自己說的,林晴冠很快便意識到了這點,他很明事理地退到旁邊,而下一秒,他看見一隻滿身是血的老鼠出現在試卷前。

“我可以回答嗎,試卷小姐。”

有人撿起了那隻老鼠,將它輕輕抱在懷中,就像在對待一個還未記事的嬰兒——那便是陳初。

陳初生的並不好看,因為從小被嬌慣著長大,他看上去有些圓滾滾的,但他的長相雖然不算令人討厭,但也著實不能讓人去“欣賞”。

而就是這樣一個“圓滾滾”的孩子,卻抱著隻被稱為四害之一的老鼠,臉上的表情平靜過了頭,完全不像痛苦的樣子:

“我想,我見過。”

“我見過生命消逝的樣子。”

第一個問題就此獲得了回答,而下一秒,周遭的環境又一次開始崩塌,兩人就這樣墜落到了一扇大門前。

那是陳初家的玄關,雖然仍然在發出噪音的門鈴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光是聽著就足以令人煩躁。

麵對這擾人清夢的東西,陳初隻是瞥了一眼,通過顯示屏確認外麵的陌生人已經走掉之後,他這才鬆了口氣。

而與此同時,那隻血老鼠也蹬開了少年人的懷抱,它在地上跑了幾圈,接著便鑽出了大門,徹底消失不見。

“真是我行我素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