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繁盛?57 惡意,報複行為(2 / 2)

裁憶 落枝乏 11138 字 2024-03-31

自己隻是想像一個正常人一樣,不……應該是,自己隻是想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用承受著度過自己短暫的一生,為什麼我所知道的一切就是不肯放過我……呢?

為什麼我不可以心安理得的,至少……不會心懷愧疚的,接受這份好運?

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肯放過我啊……為什麼我隻能在你們的詛咒、你們的“祝福”,甚至是你們死去的陰影裡度過餘生?

我已經遭受這麼多痛苦了……我可以安心的活著了嗎?

“高禮帽先生,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陳初笑著說道,可眼淚卻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滑下,帶著自己對這份好運的不甘,帶著那些死去的逝者,帶著自己遭受過的一切暴力所給予的苦痛——

指節被眼前異樣的生命輕輕握住,明明是第一次見麵,明明過去從未與之熟識,但是此刻,承受了無數好運的少年突然感到了一絲怪異的情緒。

那是什麼呢?

啊啊,我明白了……哈哈,我想,我終於明白了……這是世界給予我最後的禮物,這也是我給予世界的,最惡劣的報複。

“陳初閉上眼睛,用自己最為狠厲的力度,用自己帶著惡意、帶著仇恨的靈魂,在眼前的麵具上烙下一個濕潤的印記。”

故事聽到這裡,林晴冠的手顯然頓了一下,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什麼債,老是聽到這些關於“性少數群體”的故事,眉毛也不自覺地抬高了一邊。

而麵對這明顯有些“少兒不宜”的故事情節,“過去的禾萬秢”隻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剛想在筆記上寫些東西,結果又如夢初醒般意識到有哪裡不太對——

啊……嗯……等等?等等!這倆人才剛認識沒多久啊喂!這麼就……啊?

小姑娘的心聲那叫一個慘烈地從天上倒下來,差點就跟內洪水一樣,把這地方給轟轟烈烈地淹了——當然,這隻是對於林晴冠而言。

身為旁觀者,小少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時候一樣,“痛恨”自己可以看到心聲的權限,尤其是在那些擬聲詞把自己腦袋給砸出個老大的包時,這份“痛恨”更是膨脹到了極致。

當然,拋開這唯一一個還醒著的諧星,回到故事本身,“過去的禾萬秢”先是像腦子燒糊了一樣,再然後又一個激靈,差點把手上的本子弄丟到地上,喉嚨也險些發出聲音:

“不是,姐姐這劇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對啊喂!這故事,故事怎麼就突然往homo的劇情發展了啊喂!”

小姑娘您這時代怎麼還有homo這個詞啊呀……

很顯然,在清理這堆大字時,林晴冠還是忘不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而說回正題,麵對小姑娘的疑問,“倒仙小姐”先是表示稍安勿躁,又下意識地撇了眼外頭的景象,確認紙人們的動向像自己預期的一樣,這才鬆了口氣。

接著下一秒,她開始揮動雙臂,任由著肢體上的粘液甩落在空中,構成一道巨大的半透明屏幕,上麵還寫著複雜且明顯超出了林晴冠知識水平的方程式,看著讓人頭大:

“這個故事的邏輯漏洞其實挺大的,我也不知道寫出這個故事的人腦子在想什麼,但很遺憾,這也是在這個空間真正發生過的故事,那我們來理一理這個故事線吧,用這個方程——”

滿身粘液的女人一邊說著,一邊在屏幕上草草寫下一個“解”字,但可惜的是,“過去的禾萬秢”與某個旁觀者先生顯然是看不懂這麼……繁雜的東西。

無法,她隻能摸摸小姑娘的腦袋,又換了一種更為低齡化的方式——也就是連環畫——去講述自己的想法:

“在這個故事裡,你覺得陳初先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開篇第一頁,這樣一個碩大的問題就這樣拋在了幾人麵前。

麵對“倒仙小姐”的目光,還有這碩大的幾個字,“過去的禾萬秢”那自然也是不敢馬虎,也有樣學樣地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個歪歪扭扭的“解”字:

“我覺得,他是一個容易想太多的人,因為過去遭受網絡暴力影響了現實生活,所以他開始變得與其他人有些不一樣。”

“從他不敢把這些事告訴父母,也不敢影響父母的生活來看,他對自己的父母有一種“虧欠感”,也可能是因為網上的說法也在不知不覺間影響到了陳初先生,所以他開始學著讓自己承受苦難。”

“是這樣嗎?”

好吧,根據自己為數不多關於方程式的知識,這個格式好像錯了。

看著小姑娘的作答,林晴冠也儘可能的想要作答,但很可惜,此刻的自己腦子裡除了吐槽之外,幾乎沒有彆的想法,隻得依瓢畫葫蘆地把對方的答案抄下來。

而看著這個不算完美的答案,“倒仙小姐”隻是以拳抵唇,接著翻動屏幕上的書頁,剛剛這丫頭的說法就這樣出現在了上麵:

“芷瑟小姐說的其實也對,我的想法也是這樣的,那麼我們來設想一下,這樣的陳初先生在遇到了蛋黃之後,他又發生了什麼改變呢?”

“很顯然,他開始不在乎學校裡的關係,他開始隻在乎自己的花栗鼠,唯一稱得上“朋友”的人也隻剩下一個“陸仁釘”女士。”

“跟著芷瑟的想法呢,他也在潛移默化的使自己變得孤僻,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屏幕上的內容進一步發展,在最後,這個不嚴謹的方程式得出了一個答案:

他在朝著自己設想的方向走去,但他也不承認,自己像他看過的小說主角一樣,開始遭受“苦難”的折磨。

看著這個最後得出的“解”,某個旁觀者先生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又一筆一劃、小心翼翼地將這個結論抄寫下來,然後便合上了筆記。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什麼樣的修辭,去把這個堪稱悲劇的故事描寫出來。

事實上,在見多了這樣的故事之後,林晴冠已經感覺見怪不怪,至少自己不會再流下那麼多沒有意義的眼淚,去驚擾故事中人物的安眠。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陳初先生要去親吻一個陌生的——”

筆尖在紙頁上停留片刻,大概是在思考該怎麼去形容這個“類人生物先生”,而到了最後,女孩隻得歎著氣,把那兩個字眼寫了出來:

“怪物?”

最後的問號落下,女孩不解的目光也投向了“倒仙小姐”,期待著對方可以給予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樣的說法,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尊重人家,故林晴冠沒有把“怪物”寫下,隻是用“陌生人”三個字取而代之,又將同樣殷切的目光看向對方。

“親吻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一件非常神聖的行為,對於他們而言,嚴肅程度也不亞於傳統上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所以……”

“倒仙小姐”的聲音哽住了一息,思考著該怎麼用更為柔和的說法,將這一個悲劇故事加上一點朦朧的色彩,隻是可惜,最後她還是沒有想出來:

“陳初先生,他隻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報複過去……幸福的自己。”

“他隻不過是想用“犯錯”的方式,用自己的恨意,去報複自己所擁有的好運,事實上,故事這裡還有一段心理描寫,我們來看看吧——”

屏幕上的畫麵突然消失,一切儘數歸於黑白,緊接著幾行極小的字突然從遠處閃現,又慢慢地、慢慢地放大,慢慢變得可以毫不費力地被肉眼直視:

“我親愛的好運啊……我親愛的世界啊,可以聽我說句話嗎?”

“我明明都擁有這麼多,這麼多從彆人身上奪來的好運了,可我依舊活成了這副不幸福的鬼樣子……”

“那麼現在,現在……我擁有追求更多幸福的資格了嗎?”

少年清亮而無比平靜的聲音傳來,溢滿了整個狹窄的空間,鎮住了漫天飛舞的黃沙,鎮住了屋外仍然在巡邏的三兩紙人。

明明自己一直都是個“幸運”的人,但是最後,最後啊——

他卻又因為彆人的言語,因為與自己無關的苦難,在不知不覺間,踏入不幸之人的行列中,真是段可悲可笑的故事。

“故事的最後,陳初先生向“高禮帽先生”交換……我是說,購買了什麼?”

秉持著對此人的尊重,也秉持著對這個故事的尊重,“過去的禾萬秢”不再裝啞巴,在確認了紙人們不再行動,她選擇開了口。

“他買了一個機會。”

“倒仙小姐”如此回複道:

“他用自己的生命為籌碼,買了一個……讓自己可能追求到幸福的機會。”

這個回答光是聽著,就感覺有些雲裡霧裡的意思,不過呢,林晴冠已經習慣了這樣吊胃口的把戲,他沒有多話,手中的筆下意識地握緊,等待屏幕上的畫麵轉變。

果不其然,那道由粘液變作的屏幕當即開始變化,看上去圓滾滾的陳初先生又一次出現在上麵,表情已經平靜到了有些不正常的程度:

“我到底有什麼樣的籌碼,可以讓您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讓我做這場交易?”

少年這樣說著,而話音未落,他的嘴角又不禁微微上揚,似乎在為這個蠢問題而感到可笑。

自己現在唯一擁有的、唯一勉強稱得上有價值的東西……不就隻剩下這條擁有那麼多好運氣的生命了?

“我想讓您成為我的同伴,您隻是想讓自己……讓自己,可以配得上這份帶來特彆多幸福的好運,那麼隻要您足夠完美,不就可以了嗎?”

眼前這戴著高禮帽的“陌生人”如此說道,他纖長的肢體是那樣靈活,輕輕滑過陳初的皮膚,留下一道道細小的紅痕,仿佛繩索一般,牽引著二人靠近。

完美……完美,用這條生命,換來一個成為更完美的自己的機會……我想他們一定會滿意的吧?

隻要自己變得更加完美……隻要擁有可以為彆人,為了更多陌生人從而創造出幸福的能力……那我就可以,可以獲得追求幸福的權利……

對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我以前怎麼沒有想明白呢?我以前怎麼就想不清楚啊……

“我想我也沒有拒絕的權利,對麼?”

少年如此說道,他的小指輕輕勾住對方的指節,而後閉上眼睛,任由著黑色霧氣將自己與他包裹在內,最後變為一句輕巧而歡快的結語:

“交易成功。”

在這裡,故事也逐漸接近尾聲——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說到底,那些所謂的“完美”,也不過是由更多的“好運氣”所堆砌而成的幸福,陳初在後來短暫的、生而為人的生命中,也逐漸明白了這個道理。

起初是一張滿分的英語試卷,然後是體育課上打破了長跑的記錄,甚至連身高都莫名其妙的增長了許多。

那些過去他沒能擁有的都通過這頂神奇的帽子收入囊中,就像是……就像是他過去所依賴的好運,不過是變成了一頂浮誇的高禮帽戴在頭上。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又一次偷走了彆人的生活?不過短短幾天,陳初便“幾近崩潰”地試圖摘下頭上的高禮帽。

在明明沒有人的地方,在夜晚的窗邊、在衣櫃的角落、甚至在書桌的底下,少年感覺到有什麼人的目光在凝視著自己。

他們的目光冷冽,他們的聲音冰冷到仿佛沒有溫度,他們的話語仿佛堅硬的岩石,反複質問著自己,敲碎了這已然不堪的靈魂:

“為什麼要搶走我的東西?”

世界就是這樣奇妙,在讓自己變得更加“完美”的同時,自己也在通過另一種特彆的方式,去掠奪其他人的東西。

陳初也許是看明白了這點,陳初也可能隻是傻傻地相信,至少在這場自己注定要變成“怪物”的交易之中——

世界可以勉強同意,讓自己能夠以“完美”的姿態,結束這場生而為人的旅途。

“你所想要的隻是一個懲罰。”

一個溫柔的男聲從帽子裡傳來,就像是年事已高的長輩,在一聲一聲地哄哭鬨的嬰兒入睡,安靜的撫平陳初焦躁痛苦的神經。

“什麼懲罰?”

夜色之中,陳初雙膝跪地,他的瞳孔已經沒有了過往的光亮,但卻浮現出些許愉悅的神色,仿佛在懺悔,懺悔以往用好運偷竊而來的溫暖。

“磨練,痛苦的經曆,就是你憧憬的故事主角一樣,你也想付出擁有那些能力想要付出的代價——”

言罷,那頂帽子突然從陳初的頭上掉了下來,擠壓成一塊白色的狐狸麵具,那個聲音也又一次響起:

“你願意付出你的代價嗎?”

陳初看著眼前的麵具,臉上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向往與癡迷,他“虔誠”地撿起麵具,如同飛蟲一般,自願被植物甘美的蜜汁包裹、沉溺:

“我願意。”

少年開口說道。

一周之後,陳初失蹤了,沒有一點預兆與線索,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的父母曾哭著向前來調查的民警說,陳初失蹤的時候,他的房間異常的乾淨,甚至跟沒有人住過一樣。

那時他們還在陳初的書桌上發現了一張貼好的郵票還沒有寄出去的信封,信件內容如下:

致親愛的陌生人:

依靠好運奪走了彆人的幸福,就需要付出應有的代價。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