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們都是患有先天性無痛症的人?”
“不對。”
毫無疑問,官餘刃否定了這個答案,不管怎麼想都知道,比起同病相憐的苦楚,作為朋友,他們之間最大的隔閡,反而是彼此之間本質上的不同——
而就是這樣殘酷的事實,就是這樣無法更改的過去,被官餘刃仿佛沒有一點留戀地掐滅了小少爺心裡的最後一絲僥幸:
“果然……是這樣嗎。”
男孩看著自己已經快要動彈不得、拿不起本子的左手,從灌木叢裡走出,蹲下身,對著那三個男孩露出笑容:
“你們曾經發生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即便問題的答案,我已經心知肚明。
他沒有將這句話說出,隻是靜靜地看著周遭的樹木生長、凋零,接著又抽出新的枝丫,如同故事中的時光更替一般。
而那三個牽著手的男孩,也在林晴冠的眼前開始不斷長大,直到最後,將三人連結在一起的羈絆也被漫長的時間切斷。
“從小,我們三個就喜歡在夏天的時候,看陽光從枝葉間灑下,黑色與白色在鋼筋水泥的世界上舞蹈,就像是漫天的繁星一樣……很美,很美。”
此時,尚且年幼的官餘刃從靜止的三人中脫穎而出,而剩下的那兩個男孩,他們在這片簡陋的“星空”之下,最後歸於塵土。
林晴冠站起身,沉默著走上前,左臂突然傳來的疼痛難以忍受,但他還是咬著牙,從身後抱住了男孩瘦小的身體:
“你們三個人之所以會被人欺負,是因為什麼?”
“林先生不是已經知道了嗎?說出來……沒事的啦,相信我的承受能力。”
寂靜。
燥熱而連綿不絕的蟬鳴聲顯得此時的兩人更為孤寂,小少爺閉上眼睛,靜靜的聆聽這不算悅耳的樂章,最後發出一聲輕笑:
“僅僅隻是因為,自己的外貌不如彆人……嗎。”
“官先生知道嗎?我以前的記憶一直告訴我,我是個養尊處優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
“我很幸福很快樂,但是我的手臂上,還是有很多的刀傷割傷,而且啊,在羽枝鏡的世界裡,我覺得,自己的記憶是假的,沒有一處真實……”
“您想說什麼?”
“從小,老師們一直教導我們不能以貌取人,要看彆人的內心與人品……但是本就不好看的人啊,又有什麼人會在意他的內心,在意他們的人品……”
“官先生,我們不是都明白的嗎?隻要有所謂暈輪效應的存在,我們這些醜角啊,就永遠隻能……令人厭惡,因為醜人多作怪,因為顏值即正義,因為我們生來就不是所謂的主人公。”
“我們……沒有辦法讓人喜歡,沒有辦法被愛。”
林晴冠的指節開始顫抖,過去那些令人反感的、本該被遺忘的記憶又一次冒出,仿佛噩夢中的恐怖怪獸要將人徹底吞噬。
我們明白的。
不知不覺間,有什麼溫熱而柔軟的物什勾起林晴冠的指節,觸感微妙,猶如晨昏交界之時的微光一般令人憐愛。
他猛然睜開眼,隻見那暖色係的零碎光影覆蓋了整片大地,輕風吹過,枝葉“沙沙”作響,像是唱著一首溫柔的歌。
“我們都明白的,因為我們是同樣的人……浮醫、晴冠,還有餘刃,因為我們是朋友,因為我們都是被這萬千世界所拋棄的人……對嗎?”
官餘刃低聲說著,又輕輕握住林晴冠沾滿鮮血的雙手,正如數十年前童晴冠對自己所做的-樣。
“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不……不對。”
林晴冠抬起頭,他看著這溫柔美好的幻境,呼吸停滯了一瞬間,最後又猛然甩開官餘刃的手:
“真正的童晴冠已經在數十年前變成了怪物……你們想要什麼?官先生,還有禾先生,作為早該逝去的靈魂,卻可以看到身為旁觀者的我,並且準備了這麼一大段的談話……”
“你們想要乾什麼?”
話音未落,林晴冠所抱住的男孩便化為了塵土,櫻花飄落,樹影婆娑,禾浮醫的聲音劃破了天空與雲層。
而在道路的儘頭,那棵盛放的粉色樹木之下,兩個男孩坐在圓桌前,對著林晴冠舉起茶杯:
“明明答應了我們,就可以結束了……為什麼一定要清醒過來?你不用知道那麼多的。”
“為什麼?”
少年像是自嘲一般,下意識地勾起嘴角,仿佛先前的失落不過是場錯覺:
“因為這是身為觀眾,身為旁觀者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