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我可以原諒你,我的孩子……我親愛的沒有名字的孩子啊,你是我的希望啊!”
“在那個我未曾預見過的未來裡,你會盛開,你會綻放,你會為這個世界創造數不勝數的幸福,在那之前,我可以接受你所犯下的一點點的小錯誤。”
這是第一次,大概是在我和“媽媽”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朝著在陰影中的我伸出了手,聽上去,其實是很俗套、很平凡的故事情節。
即便,在那個時候,我也感覺自己找到了救贖,找到了可以“愛”著我,不會因為沒有身份與醜陋的外貌,從而厭棄我的人。
但是,說老實話,我其實不想參與她的計劃。
世界也好,人民也罷,我不是英雄,我也不是什麼上帝,我不想與那些人扯上哪怕一點點的聯係。
說到底,我隻是想要像所有人一樣過著平淡且幸福的生活,即便在未來的哪一天,我會厭倦,我會後悔……但是我還年輕,我還可以摔倒。
我可以接受失敗的苦果,我也可以掙紮著爬起掙紮著活下去,甚至在哪一天,在花一樣的年紀裡掙紮著死去,我是認真的,畢竟死亡僅有一次。
媽……不,任女士不願接受這份失敗,我親眼看著她用那麵鏡子召喚出了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長頭發的……“人”。
他們兩個人似乎是故識,且一同渡過了無比漫長的歲月,即便那個無名之人眼神意外的空洞。
他們當時的問候內容,我當時已經聽不進去了,我隻能感覺到一份極其濃烈的“恐懼”,在此刻卻操縱了我的身體:
想要逃跑,想要離開,想要把這片是非之地遠遠的甩在身後,就像自己過去所做的一樣——
可最後,我卻發現,我做不到,我能感受到有另一種情緒……更準確的說,是另一個念頭,另一個無比重要的願望,硬生生地壓過了這份恐懼。
它是什麼?
它想要實現嗎?
當時的我不知道,但是現在……我可能摸清楚了一點皮毛,也僅僅隻是一點皮毛。
“我想要被誰救贖。”
“我想要一個家……”
“我還要孤身一人到什麼時候?”
“我還要在陰影裡度日……在欺騙自己,告訴自己“我很幸福”、“我是個無私的人”,在這樣的想法裡……到什麼時候?”
所有人都在祈求著光明,我看到過的所有人都在向陽生長,所有的生命都以無私以奉獻為美。
即便這份付出最後皆無回報,皆是以傷害自己的方式而做出的奉獻,他們也對此樂而不疲。
我承認,我嫉妒他們,我恨那些生活美滿,卻天天將“慈悲”,把“無私”這幾個詞彙掛在嘴邊的人。
我恨那些明明被生活不止一次的傷害,卻總是將露出微笑,願意將自己唯數不多的食物分給他人的人……
而歸根結底,我其實也知道,這一切僅僅隻是因為我還不夠好,我還不夠優秀。
因為我不夠好,所以才會去恨那些不該恨的人,因為我不夠好,才將自己與他人比較,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因為我還不夠優秀……
所以,我極其自私的想要一個家,一個小家……什麼世界什麼國度,我不在乎,也不敢去在乎,我害怕自己在哪一天,也會變成我恨的那種“無私”的聖人……
這是我摸出的一點皮毛,這也是我唯一一個能想出的理由,沒有離開、沒有逃跑,沒有根隨著本能從而消失在他們麵前的解釋,我想要一個家,一個……小家。
而在他們結束了“噓寒問暖”之後,無名之人從空中變出一把看上去無比破舊的油紙傘,這應該是他無比重視的人所留下的東西,因為我看到了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微光。
不過,嘿,誰又能想到,這樣東西會成為更改無數人的命運,乃至靈魂的“凶器”。
那些稀奇古怪的咒語,我現在已經徹底記不得了,就像未開化的動物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不過我仍然記得,有一條白色的緞帶蒙住了我的雙眼。
它的很溫柔,帶著和煦不激烈的暖意,就像是小時候睡覺時抱著的那個枕頭,還帶著洗衣粉的清香。
而在那之後,像是被頭油浸濕的膩糊味道又取代了香氣,我伸出手,想要將這條緞帶取下,但是手掌卻反而被它緊緊綁住。
然後是手腕、小臂、胳膊、脖子……一層接一層,一下接一下,呼吸與動作都被徹底束縛,就連眼淚都無法流出。
而就在即將昏厥過去之前,額頭突然間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痛,就像是刀尖緩慢而深重地刺入頭部。
利器的側麵向左邊傾斜,骨頭與血肉的聲音在“咯吱咯吱”的響個不停,我第一次無比深刻的認識到痛苦會將恐懼的情緒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大。
僅僅隻是一瞬,我甚至能感覺到什麼鹹鹹的、還帶著腥氣的液體順著臉頰滑進衣領,耳畔邊的聲音被拉長、加重,像勾了芡一樣的菜肴,會在舌尖留下難以忘懷的體驗一般,令人難以從大腦中抹去。
“你知道這樣做下去不會發生什麼好事,這些記憶和幻覺會殺了他。”
我還是能夠聽到,無名之人清晰而略帶笑意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敲擊著耳膜,最後鑽進了大腦,在彌留之際,給予我最後的、激烈的痛苦。
“這是為了所有人的幸福,如果我的計劃成功……如果真的可以把靈魂濃縮再收集起來,我們可以實現永生的夢想。”
“我們甚至可以對抗什麼無聊的抑鬱與自閉,這是隻有在這個世界上,才能夠存在的奇跡!”
任女士的話語明明我每一個字都聽得懂,但是在連在一起之後,卻又變得無比晦澀難懂,像是孩童時期甚至更早以前,那些“和善”的老人們總喜歡聽的佛經和戲腔——
雖然感覺這種比喻,似乎不大貼切。
說回正題,而無名之人,對此顯然也有不同的看法:
“三色碗破壞計劃是為了什麼?你會犧牲兩個無辜的人,甚至他們都曾經是……是你的孩子,他們本該活著,掙紮著活到最後一刻,而不是為了什麼無聊的計劃而喪生。”
“這不是什麼無聊,這也不該被稱為無聊,這是我的願望,也是所有為了安魂懺夜之神而付出努力的信徒們所想要實現的願望,在見證了那麼多實驗之後,我當然明白靈魂是多麼有趣的東西……”
任女士的聲音逐漸變待著模糊,我想要尖叫,想要伸出手,想要抓住這不可能存在的燙手的光芒,但在最後……我卻仍然失敗了。
回憶被徹底消抹,光芒從未將令人恐懼的陰影照亮,我是個傻子,即便知道了真相,到現在,也仍然會相信“一切都會變好”這個愚蠢信條的傻子。
我從來都未曾設想過,自己會像老鼠一樣,為了夾子上的食物而心甘情願地踏進下一個陷阱——即便這個裝置在彆人看來,已經足夠明顯。
第二次,我記得是在一個雨天,透明的冰涼液體從包裹著雷光的烏雲裡撒落,在地上濺起一朵又一朵轉瞬即逝的花。
我跟著任女士回到了“家”,那是一個充斥著白色的巨大房間,有一櫃子的書,有柔軟舒適的床墊,有不算溫暖但凜冽的白熾燈,仿佛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偉大王國。
對此,我感到無比的開心,也為此感到幸福。
隻不過呢,任女士並不喜歡平凡普通的“日常”生活,她給予了我一個新名字,“侯燈”,因為她說“人是猴子變的,生物喜歡燈光”,於是便有了這個名字——
即便我並不喜歡這個,在個人看來……沒多少人情味的名字。
但也正如任女士所說,那麵神奇的鏡子真的可以做到許多,我在過去從未想象過的事情——
不用辦理什麼亂七八糟的手續,也不需要付出什麼高昂的費用,那些看上去有些古板到有些嚴厲的老師們便跟著任女士到了這個小小的白色房間,來到了家裡。
“你需要學習,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為了我們的夢想,這些專家們可以改變你的人生,改變這個世界。”
麵對充滿疑惑的我,任女士隻留下了這幾句並不言簡意賅的說教,而後便從我的視線中離開。
值得慶幸的是,我看得懂Z國的文字,也曾接受過基礎的教育——生下我的母親有給予我上學的權力——這至少在麵對那些成山的厚重書籍時不會顯的那麼手足無措。
不過,咳咳,在此我也不得不承認,我討厭學習。
我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但是讓一個才不過五六歲的孩子,理解靈魂與“碗”的概率還是太過於困難,我不是什麼天才,也不可能擁有那麼多理論上的知識。
這並不是什麼妄自菲薄,這是……真真切切的事實,就像這個幸福的家一樣真實,但是為了這個小家,為了“我們”的夢想,我可以接受這短暫的痛苦——
一直,一直到那個雨天的到來。
午後的房間不冷也不熱,我的手也因為長時間握筆而磨出了幾個小小的繭,也因此,我獲得了短短幾分鐘的休息時間,足以消化那些難以理解的知識。
雨滴在窗外不斷拍打著透明玻璃,如果是以前,遇到這種天氣,我都會偷偷摸摸地跑到超市門前的一小片空間,在躲雨的時候蹭蹭裡頭的暖氣或空調。
即便我並不懷念,甚至有點厭惡回到以前的日子,可不得不說,這些過於嚴厲且眼神空動的老師們,感覺與超市裡頭趕流浪漢的售貨員差不了多少。
我閉上眼睛,想要將那些令人厭惡的記憶扔進內心深處,但是很快,在外麵的聲音又一次將思緒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