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殷顏鎮裡啊,流傳著一個沒有道理的、不可思議的傳說。”
“如果要比喻的話,那應該就是,和“死在與敵人對決的魔法少女”這種故事一樣的神奇的啦。”
黑暗之中,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歲的男人,坐在一張不斷發出“吱呀”聲響的搖椅上,身側是漫天繁星,指節被無數紅線牽起。
他的眼裡映出在火中凋零的赤色花苞,懷中還抱著一本厚重的書籍,搖椅邊還放著盞還沒有熄滅的八角宮燈:
“嘛……很多人會把紅花石蒜稱為彼岸花,我記得啊,那個地方的人,會為墓地裡的人,獻上一朵這樣的花,即便這樣好像很不合禮術。”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還帶著幾分沒有完全褪去的稚氣,真奇怪啊,明明在漫長的等待中,在這一長段全知全能的無聊時光裡,他已經快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但是——
“傳說如果在午夜時分,向矗立在廣場上的巨大鏡子祈禱,那映不出任何東西的鏡麵便會延伸出無數新生的枝丫,仿佛盛放著的漫天櫻花一樣,美到令人窒息……”
自己是誰呢?
是來自世界外側的神明嗎?
是那些故事裡,可以拯救他人的主角嗎?
是可以,可以讓那些人,感到幸福的存在嗎?
很可惜,祂不知道。
“這麼說起來,他們好像也喜歡啊,櫻花的樣子……它的花語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
生命。
僅有一次的,珍貴而又無比燦爛的生命。
男人的聲音很輕快,像是在與新生孩童談論著被修飾到沒有血色的童話。
但即便是這樣溫柔的聲音,也無法喚起刻於自己眼中的生命色彩,像是被過於漫長的黑夜磨損到不再完整,像是在溫柔到無比殘酷的光芒徹底腐蝕。
如果可以被稱為“神明”的存在,一直都生活在這樣的痛苦之中,那對於我這樣的賤人,那應該也是最好的結局……
“神明”從搖椅上跳下,他記得在過去的某個瞬間,有人曾經說過,黑暗並不可怕,那裡會有輕盈的仙子與溫柔的王子,會讓痛苦的生命感到幸福……
那麼現在的自己,又是否擁有這個資格?
“界時,會有一個沒有實體的年輕女子,從盛放著的櫻花樹中走出,她會給予擁抱,會獎勵親吻,會將自己的一切奉獻於那向鏡子祈禱的人,無論對方是男是女,也無論對方年幼與否……”
男人係滿紅繩的手指纖細到仿佛一觸即碎,雖然還有幾道沒有愈合的刀傷,但仍然白晰到仿佛能看到下麵的血管。
祂翻開那厚重的書本,紙頁也精準地割傷了唯數不多的幾寸完好的皮膚,巧合且神奇到令人忍不住驚歎:
“而那個被鏡子選中了的人啊,此生都不會為任何事情所束縛,他或者她,將會在大片大片的、如同白晝的美好光景之中——”
“為這盛大的殷顏鎮裡的所有人,帶來無限的財富,故事結束。”
神明緩慢地咀嚼著最後的四個字,最後閉上了眼睛。
自己的故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自己的故事又是在何時結束的?
真是的,都是全知全能的神了,又為什麼會對這些事情,對這種事情……感到痛苦與錯愕?
神明閉上了眼睛,黑色的血液染上了書中的紙頁,祂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孤獨,也本以為自己擁有了心濟天下的慈悲——
不過,在這一刻,過去的不安與痛苦卻如紛亂的潮水一般,接連不斷地湧入這個過於狹窄的“世界”……
“你過得……還算好嗎?”
男人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祂的耳後開始生長出黑色的羽毛,如同報喪的鴉雀一般組成一對小小的翅膀。
遠方的唱片機裡仍然在播放著一首熟悉的《卡農》,耳羽也隨著音樂的節拍微微顫抖。
懷中那本鐫刻著無數回憶的書,在此時脫離了祂的雙手,不斷翻動著的紙頁裡,幾根帶著暖棕色的枝丫抽出了新葉,仿佛在回應著神明的呼喚一般,在黑暗的星海中,綻開了淡粉色的花……
“我過得很好,隻是……缺少了一半的記憶,你打算用什麼來賠我?”
沙原之上,林晴冠望著那道將天空分割成兩半的灰色階梯,輕笑著說道。
他將十指合攏,置於身前,最後閉上了眼睛,仿佛在為自己不知身在何處的親人,做一場沒有意義的禱告。
而這場小小的儀式並沒有持續多久,少年鬆了口氣,自己還不是很習慣的愈合的雙腳搖搖晃晃地邁出了第一步——
緊接著,輕風掠起幾縷黃沙,為他縫出一雙布鞋,似乎是那座“殷顏鎮”在歡迎著林晴冠的到來,也為此送上了第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