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長桌?132 糊化鍋(1 / 2)

裁憶 落枝乏 3419 字 10個月前

致父親:

沒有您在的日子,我們感覺很無聊,我和景嬌總是這樣覺得,雖然她隻在照片和母親的話裡聽過你的事……

但是,我告訴她,你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不過,你在如此廣大的世界上,也僅僅是個平凡之輩,而不是故事裡的英雄角色——

當然,我不是想要抵毀你的努力,我隻是不想看著您一次又一次的,被傷害到遍體鱗傷,這隻是我身為一個“家人”的請願,對不起,我很抱歉。

對了,那些獨白我依舊可以聽到,在您消失之後,它們出現的更頻繁了,讓我睡不著覺。

鄰居們的心聲吵到令人煩燥,隻能去用母親的安眠藥才可以入睡,希望她不會發現,不過,這也許就是……就是您向我設下的詛咒吧——

像您過去一樣,創造不出任何以筆為劍的奇跡,哪怕隻是虛假的作戲……

而我們身為你的家人,恐怕也永遠無法獲得救贖吧,永遠都沒有辦法。

手上的鋼筆在信紙落下最後一點,久久沒有離開信紙,一直到溢出的墨跡幾乎把整個字體浸透,少年才鬆開了手。

他的眼神遊離在紙上那點深重的黑色,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後,便再沒有了動作。

少年的父親姓“路”,在他上初中時,在那場伴隨著接連不斷的蟬鳴聲的暑假裡,那個充滿了夢想的中年男人借著出差的理由,徹底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活之中——

當自己發現時,他隻留下幾封獨屬於“路孺教”的信,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

“路是一個很普通的姓氏,但是我希望,這個姓氏可以給你帶來些許的助力,這是我所期盼著的事情,我的兒子,我重要的……家人們。”

路孺教記得信上有過這幾句話,而不管自己怎麼去琢磨這些看上去有些晦澀的文字,也琢磨不出個什麼名堂來。

可能……從事這種“藝術”行業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帶著點神經質吧?

少年想要這樣告訴自己,但是想起自己那個拗口的名字時,他仍然會忍不住歎氣。

自己的父親名叫“路鑰漪”,這個名字是爺爺奶奶翻了大半本字典挑出來的兩個字——雖然沒有什麼意義。

而路鑰漪先生在失蹤之前,是一名自由撰稿人,每天風裡來,雨裡去,用凡人的身軀,擁抱著過於宏大的理想。

而他的目標,就是試圖單單憑借著紙筆,以及不算華麗的詞藻,以此創造一個讓所有人能自由發布言論的世界——

就像是在曆史上留下痕跡的,創造了“千教起義”的顧懺明先生一樣。

即便這美妙的願景,恐怕隻在夢中才會出現吧。

不過現實始終不是童話,路鑰漪寫的很多東西,到了最後,無比平常的都沒能登上任何一本雜誌。

甚至在網絡上,存活的也隻有寥寥無幾的隻言片語,屏蔽詞多的像是在玩填字遊戲一樣。

原因無他,這些過於“超前”的報道在審核與編輯看來都過於露骨,不夠抓人眼球的同時,甚至還有遭到其他憤世嫉俗的讀者舉報的可能性。

畢竟讀者隻需要知道,這個時代歲月靜好,畢竟世人也僅需明白,角落裡的“黑暗”從不存在。

不會有人在意那些被拐到鄉下的女孩,最後會成為多少下賤男人圈養的畜牧。

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那些曾經擁有過信仰,參與過起義的青年男女們,到了現在,卻隻能在空無一人的老舊房屋裡鬱鬱而終……

死者與所謂的“弱勢群體”們應該老老實實地閉上嘴巴,安安靜靜地走上黃泉,儘他們最後的義務。

這樣的悲劇不會有刊登報紙的價值,這樣的殘忍暴力的悲劇,也會破壞世人用儘心力,所創造出的和平假象。

這個世界的媒體們僅需報導美好的錯覺,他們不需要黑色的真實,他們也不願觸碰到這背後過於龐大的資本。

不過……哈,比起這些“無足輕重”的案件,他們往往更願意記錄那些熒幕上的流量寵兒,更願意把他們努力或醜陋的一麵,傳播給無數的烏合之眾。

路先生想要成為一個英雄,成為一個更改了時代、創造了嶄新世界的英雄。

但最後,他卻隻成為了一個被世人遺忘的、被理想拋棄的、碌碌無為的可憐小醜,因為這個時代不需要任何英雄,這個糟糕透頂的時代隻想要封上想要發聲的人的嘴巴。

“孺教啊……”

少年從回憶中脫身,將桌上自己寫了許久的信紙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