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病……如果真實存在的話,患者那一定很痛……我這樣想的。”
於過往的時光中,小攬言看向自己發呆的兄長,又掃了幾眼桌上的“研究筆記”,最後這樣答道。
以他的能力,很快就可以理解這是個什麼樣的“設定”,即便這個故事,隻是一場無法逆轉的悲劇。
“象牙塔,象牙塔……其實就是我這樣的人啦。”
小晴冠從沉思裡掙脫,蒼白無力的臉上露出淡然的笑容,看上去仿佛已經時日無多一般:
“所以,“蛹屍症”的根源才是寄生蟲啊……蠶食患者的心臟,生長出無數的骨刺,一直到患者的身體被白色的斑點掩藏,變成一座雕像——”
“這才是,我最後的價值。”
“哥……沒事吧?”
“我其實一直在想,如果這個病真的存在就好了,可以吞食我的身體,創造出特彆特彆多的,合法的“假象牙”,來為你們帶來無數財富,這樣……這樣……”
啊啊,果然來了,又一次……要用回憶和幻聽來殺了我……
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我?
為什麼不可以讓我開心一點?假的也好,夢也好……至少,至少!
“為什麼要這樣想?”
就這此刻,懷中突然冒出的溫暖即便是在失去了他的現在,也依然無比明晰。
記憶中的少年用不算結實的雙臂環住自己,像是在擁抱一縷寄往明日的泡影,令人眷戀,但是也不得不將手放開:
“因為……”
小晴冠沒有掉下眼淚,他並不感動,並不欣慰,那時候,他可以感受到的情感隻有恐懼——
對於視線的恐懼,對於幻象的恐懼,對於無數置身世外的“人”,對於他們的唾棄、侮辱、乃至謾罵的恐懼。
沒有人會不向往光明,即便這聽上去很蠢,但是至少在林晴冠看來,所有的生命都發自內心的渴望著光明,渴望著自由與和平,渴望著所謂的愛。
但是總有些人啊,更願意將向往當成一種錯誤,因為在那些自視清高的生命看來,“享受”是一種錯誤,是對負重前行的人們的大不敬。
隻有始終沉溺於苦暗,甚至是將每一次的撕心裂肺牢記於心,這才是所謂的“正確”。
而這個道理,林晴冠從很早很早以前,自己便懂得。
因為“人們”隻會歌頌痛苦,甚至將這份向往光明的心貶低到塵埃裡,所以——
他習慣了。
習慣了悲哀,習慣了傷害,習慣了將好處給予他人,習慣了在將向往當作貪婪。
林晴冠身為一個“少爺”的生活,早在林攬言出現的那一刻,便徹底被名為生活的漩渦攪碎成爛泥:
“回憶欺騙了我,回憶嘲笑著我,回憶……背叛了我,以攬言的手,以世界的手。”
少年看著鏡中定格於擁抱的記憶,失控的畫麵在腦海內分裂撕扯,最後又變成了一個淡然的笑容:
“謝謝。”
“非常感謝……讓我記起了這麼多的,重要的東西。”
“小少爺”沒有崩潰,他隻是用雙手緊緊捂著那顆仍在跳動的心臟,最後做出了自己的回複。
先是零碎的挪動雙腳,而後是行走,最後變成了肆意的奔跑,一直到身影變作一抹小小的黑色,徹底消失在道路儘頭……
“他學會了什麼?”
被象牙塔寄生的路孺教一邊說著,一邊從鏡麵裡走出,而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戴官員帽的、身體毫無血色的少年——
那是本該隔岸觀火的朽火。
“他隻是被人給予了東西。”
朽火將手一握,那兩個鏡靈的“半身”便像被石頭砸中的玻璃一樣,變成一地碎渣:
“孺教應該知道,他經曆了什麼。”
“以前,林晴冠的命屬於他自己,所以他願意舍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親愛的無名氏先生用自己的命重塑了他的靈魂。”
烏鴉少年將官員帽摘下,指尖弄著上麵去掉了紅纓的地方,又衝著林晴冠的背影彎下了腰,仿佛在為這個尚未成熟的孩子,致以自己最為崇高的敬意:
“所以他不會再這樣做了。”
“他不會把這條由彆人給予的命,以這麼孩子氣的理由,再一次隨意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