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學乖了的林晴冠不再想著開導,每個人的價值觀本就不同,“小少爺”不想成為強行觸動彆人的逆鱗,嘴上還說著“你要看開一點”那樣的人——
於是,他沒有多問,隻是用擔擾的目光看向桌前的三人。
而作為在場唯一的大人,路鑰漪伸手環住了自己無比虛弱的兒子,將他孱弱的身體緊緊抱在懷裡:
“我……爸爸當然希望,你能成為一個“英雄”……孺教。”
“你能夠成為一個麵對困難,也絕不會放棄生命的,每天都能夠堅強的活著的,平凡的“英雄”……這就足夠了。”
父親滿布傷痕的大手輕輕擦去自己額間的汗珠,麵對這“小小”的自殘行為,他看上去並不惱怒,而心裡充斥著的情感……僅有疼惜。
“每天普通的日常,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一個又一個充滿了希望的奇跡,你能夠健康的活著,能夠創造出這一個又一個“奇跡”,對於爸爸來說,這就足夠了……”
即便在某一天,我會殞命在無光的冰寒之處,我的身體會消融於蒼白的絕望之中,我的靈魂會被封入世界之外的黑暗……
隻要你們還能活著,對於一個丈夫,一個不稱職的父親來說——
這就足夠了。
路鑰漪的目光裡流露出難以言說的“慈愛”,他一下又一下地撫摸兒子的額頭,瞳中倒映著少年昏昏欲睡的麵頰。
也許是身為一介文人,青年的內心獨白都帶著些文鄒鄒的排比句,不過很意外,林晴冠與路孺教卻並不反感,尤其是後者,甚至在父親的安撫之下,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關於我兒子說的資料,我也想聽聽鄭梅小姐的看法……還是說,你更希望我稱呼您原來的名字?初次見麵……”
路鑰漪抬起頭,儘可能的把自己的聲音放輕,而後腦袋一偏,用一如既往的溫柔目光看向鄭梅……不,應該要用她原本的、早已經被舍棄的名字來稱呼才對——
“周玫小姐?”
在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後,林晴冠的瞳孔猛得一縮,而後又用錯愕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鄭學姐”。
對方沒有回頭,雙眼仍然在望著門外,陽光刺目,狂風呼嘯,自己罪惡的生命……應該也是會在這樣美好的日子裡,徹底消逝的吧。
“即便我……配不上這樣的溫柔,也即便……我曾毀了兩個人本該幸福的人生……”
身體先意識一步,動作也快過了理智,當林晴冠回過神來時,自己滿是傷痕的雙手,已經掐住了少女纖細脆弱的脖頸,輕而易舉地將她舉起。
而鄭梅並沒有反抗掙紮,她隻是閉上了眼睛,壓抑在茶水鋪中蔓延,仿佛能將少年單薄的身體徹底壓垮。
但更恐怖的是,因為這一次的觸碰,更多夾帶著痛苦與釋然的零碎話語,又順著自己的指尖,平靜地墜落於灰白色的腦髓之中:
“鏡靈先生,我想向你許願,讓他忘了我,也讓我……忘了他。”
“韓先生的人生不該如此……如果我當時沒有選擇旁觀,也許他不會崩壞成現在這樣,我也不必被當作人偶操控。”
“所以,在這份生命的最後,我想給予他一份祝福。”
“一份……以生命為代價的,最後的祝福……”
話音未落,林晴冠便猛然鬆開手,眼前的場景又一次開始變幻,他看到一條陰暗的小巷子,聽到少年壓抑在喉中的喘息聲——
還有,在多年之後,從頂樓墜落的,被饑餓包裹的少年……
“咳咳……死亡並不可怕,你是怎麼……想的?學弟……”
周玫乾咳幾聲,又微微偏過頭,麵上的表情帶著異樣的平靜,甚至有了些許諷刺的意味。
“帶著無數的痛苦活下去……看著原本屬於自己的身體,親手殺死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僅僅……僅僅隻是為了所謂“靈感”,甚至!寫出了讓眾人沉醉的文章……”
少女無力地跪倒在地上,又硬生生地從喉中擠出幾句信息量巨大的話,最後將手高高抬起,緊握成拳,想要使勁往石磚地板上砸去——
“夠了……已經夠了……”
刹那間,有一股巨力抓住了周玫的手,可當兩人抬眼望去,卻不見那人的蹤影,而與此同時。
那個自稱為“鄭梅”的少女,也從一時的氣血上頭中緩過神來,眼中滿溢的戾氣在看向路氏父子時,又多了幾抹血色:
“為什麼?”
為什麼……要用那個惡心的名字稱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