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長桌?154 發酵??(1 / 2)

裁憶 落枝乏 6863 字 10個月前

“這個世界啊,不管從什麼時候看來,都瘋狂到讓人感到神奇,感到無可奈何,骨熾先生,你也是知道的吧,關於我成為現在這樣的存在之前……”

“關於,我還是一個普通人的事。”

世界之外的黑色天堂裡,青年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棵櫻樹,零星的白色斑點順著樹皮,慢慢爬上皮膚,可祂卻隻是看著那紛飛漫天的粉紅光華,發出了一聲長歎——

接著,他便又一次開始,那看似沒有聽眾的自言自語:

“在“靈魂”一物被證實存在之後,Z國外的科學家們很快又發現了,這不可被測量的事物與“抑鬱症”這一病症之間的聯係……骨熾不好奇嗎?”

話音未落,青年又閉上了眼睛,白色的斑點隨著連綿不斷的回憶,逐漸布滿左臂,祂沒有在意,隻是微微勾起嘴角,而後不再言語。

那些早已經被自己親手抹去的,幸福而平凡的時光,在此刻,又好像被四散而出的“神明”的力量投映於這黑色的天堂之中。

“它們之間有什麼聯係?”

被稱作“骨熾”的櫻樹搖曳著枝丫,落下的粉色碎片也順著不知何處而來的風,飛到了神明的耳邊,低聲道出一句平靜而又毫無感情的話語。

神明的眼睛彎成一個愉悅的弧度,祂沒有當即回答,隻是搖搖晃晃地靠著櫻樹坐下,嘴裡哼著隨意編出來的調調,像是小酌後陷入了微醺的狀態,臉上都帶著些許紅暈:

“以前,我的一個“摘星者”朋友說,他們的工作就是進入靈魂深處拔除心魔……而所謂的“抑鬱症”,其實就是在靈魂中築巢的心魔。”

“喝醉”了的青年一邊說著,一邊輕笑著遞出左手,櫻花花瓣也很順從地落在祂的掌心,甚至像有了意識一樣,在溫熱的手中打了個滾。

“它們啊,在靈魂中造出了一個小小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啊,被摘星者們稱為“碗”,而石井女士,她至死都沒有完成的“三色碗破壞計劃”,其實……”

未儘的話語卡在嘴邊,神明那被白斑布滿的手又搭在了耳邊,指尖輕輕扶住昏昏沉沉的腦袋,似笑非笑地道出一句自嘲:

“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後悔吧,讓我登上這個位置。”

言罷,青年又苦笑著擺擺手,祂記得當時做出的那個決定,祂也記得,自己曾經無比珍視,同時也無比厭惡的少年,在自己徹底消失於眼前時,所發出的痛苦的呐喊——

令人難忘卻,難以消抹。

記憶沉寂於此,青年的呼吸突然開始變得急促。

雖然自己已經成為了更高維度的“神明”,但祂還是會因為這具身體裡流淌著的情緒,還有那個被鎮壓於這個靈魂之中的,不可言說的存在,從而下意識地反胃、乾嘔——

甚至,連自己那已經不存在的心臟,都會為此隱隱作痛……

粗糙的樹皮不算舒適,但是神明卻露出了笑容,祂儘可能地把身體依偎在這巨大的櫻樹上,仿佛回到了母親懷抱的嬰兒,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

緊接著,青年又捂住自己早已沒有心臟在跳動的胸口,青綠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線幾乎不可見的零星血色。

“骨熾……還在嗎?”

青年咳岀些許血滴,他的耳後也開生出幾片漆黑的羽毛,明明已經開始神誌不清,大腦也一陣又一陣的脹痛,但祂還是強撐著身體,將這句話艱難地道出。

而在最後一個音節落定之時,空中紛飛的櫻樹花瓣又在突然之間開始彙聚,最後凝成一個身著黑色便裝的勁瘦男性。

他的雙臂裸露在外,並不巨大的肌肉與幾道極為猙獰的傷口剛剛好地覆蓋在手臂上,完全不顯得突兀,反而充斥著一沒來由的血性。

黑衣男子從空中輕巧地落地,他單膝跪下,眸中的忠誠肉眼可見,像是在為這由凡人化為的神明,立下誓言:

“先生,我一直都在,安魂懺夜之主……大人。”

沒等對方應答,男子便輕車熟路地將那虛弱的神明擁入懷中,生怕下一秒,他就會因為力量潰散,從而徹底消逝於自己麵前,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行為是否僭越。

“哈,江骨熾!又打趣我,明明是、咳咳!咳……知道我配不上這個名號的……”

神明乾笑一聲,又用自己滿布傷痕還顫抖不停的雙手,輕輕環住了江骨熾的腰肢,儘可能壓下自己的咳嗽聲:

“從我創造了你開始,已經過去多久了?”

“如果用人間的時間來算,已經一千年了,先生還在想那個人嗎?”

神明沒有回複,隻是將腦袋搭在江骨熾的肩膀上,想要享受著短暫的寧靜,但祂知道這不可能,那家夥不會就這樣放過自己,所以——

在腦海中的聲音再一次將這份美好打碎之前,神明率先一步,選擇開了口:

“已經千年了嗎,我這個神做的,還真是不夠稱值啊,不像她一樣,可以做到那麼多,那麼多的事。”

“先生已經足夠努力了,您願意去更改世界的曆史,願意去打破石井風羽的“三色碗破壞計劃”,可以為了那些人的怒吼存在於世界上——”

“這樣已經足夠了,先生……”

您不必如此苛責自己。

本沒有被賦予情感的男人,在看著自己懷中無比虛弱的神明,卻也動了些許的惻隱之心。

他伸出手,纖細的指尖撚起神明的一縷長發,最後又看著這幾根青絲從指縫中緩緩滑落,接著周而複始……

“江骨熾……你的名字嘛,是從那個孩子身上借來的,很抱歉,我不能給予你感情……但是我需要——”

但是我需要,一個可以在我徹底被黃泉腐化之前,把身為“神明”的我……徹底毀滅的存在。

神明沒敢把這句話道出,隻是儘可能地,想要依偎在眼前之人的懷中,感受對方的溫度與心跳,正如過去的自己一樣:

“從繪原先生那裡——咳咳,從他那裡借來的、借來的力量,已經快要、快控製不住了,骨熾,還記得,我之前教你做的事情嗎?”

青年咬著牙,又突然推開了江骨熾,兩手搭在對方寬大的肩膀上,再次露出虛弱的笑容。

從嘴角緩緩流出的鮮血試圖帶走這最後的溫度,但是祂卻沒有對此感到恐懼,正如過去這十年裡,自己所做的一樣——

“記得、先生,您是想?”

江骨熾看著眼前的青年,祂明明是創造了自己,創造了嶄新規則的“神明大人”,但是此刻卻不像故事中的那樣強大。

正相反,祂很脆弱,沒有什麼神力,也沒有什麼奇跡會降臨於這孩子身上,更沒有足以滅世的強大能力。

祂能夠做的,隻有修正堆積如山的錯誤曆史,又或者讓某些人想起自己淡忘於腦海裡的珍寶,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這是一個很弱小的神明,這也是一個比任何人都要堅強的神明。

為了讓這個世界不被黃泉腐化,為了不讓那個操控靈魂的“同行”複活,祂每天都在與自己靈魂中的另一個存在爭鬥,在瘋狂與恐懼之中保持清醒,像個傻子一樣。

但即便如果,這個弱小神明的最後結局,也僅僅隻是與那位“閻王之陰麵”同歸於儘,即便,他在這殘酷命運的最後,都沒有任何辦法去與那個孩子重逢……

“以掌為刃,以魂為毒,請剖開我的身體,請捏碎我的靈魂,就像我之前教你的一樣,我的……朋友。”

神明的聲音愈發虛弱,祂牽起江骨熾的手,輕輕按在自己空空如也的胸口,正如十年前,那個原本“平凡”的少年所做的一樣。

“雖然這是在尋求我自己的消亡,但是,如果是你,如果是我最重要的人,來結束這罪惡的生命,那這僅剩的躊躇,我想我也可以吞下……”

江骨熾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等他回過神來時,眼裡卻隻剩下神明那毫無血色的、蒼白如紙的麵龐。

自己的手貫穿了神明的胸口,正如在自己誕生之時,眼前之人所教自己的一樣。

“先生……”

“我知道的,自己很弱、很弱,不像創世者——那樣偉、大,也不像“凡枝剪翼”的前輩,擁有創造、創造“奇跡”的——很厲害的能力啊,骨熾……”

神明的聲音愈發飄忽,仿佛彌留之人的遺言,祂緊緊握住江骨熾的小臂,強行止住了對方想要將其抽岀的動作:

“因為我一直,一直都躲在他們、身後,一直沒有、沒有去為他們做出什麼……所以在咳咳!在、那個時候……”

“我也想要為了你們,為了我雖然、憎恨,但是,也創造了無數……創造了“奇跡”的、世界,為了那些、那些還在鏡子裡的,靈魂們……”

青年勉強地笑道,雙手已經快要沒有了力氣,但是,祂仍然握緊了這捅穿了身體的溫暖,又在江骨熾的額間,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在支撐著我的“碗”徹底崩潰之前,在我的身體崩壞之前,在我的靈魂也像曾經的他一樣,被腐蝕之前……”

“可以滿足我……一個渺小的願望嗎?”

青年的聲音在黑暗之中愈□□緲,最後毫無痕跡的,緩緩沉入了碧火之下的一片虛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