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長桌?154 發酵??(2 / 2)

裁憶 落枝乏 6863 字 10個月前

“鬼差”路鑰漪看著自己的兒子,還有他身旁那個有些“礙眼”的家夥,最後輕笑著邁出了腳步。

“我原本以為,你們人類對於造成抑鬱症的“碗中之物”,應該會更加的深惡痛絕一點。”

烏鴉少年呼出一口氣,他沒心思去看青年這愚蠢的“自殘”行為,又打了個響指,在這碧綠的火焰裡清出了一條小道:

“請不要這樣傷害自己,路先生。”

某個被點了名的鬼差大叔先是一愣,又微笑著點點頭以表感謝,隨之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畢竟……您也曾有過“人”的生活,至於我,也早已經因為蛹屍症死了,如果沒有使者您的牽線搭橋,我也撿不到這個肥差……”

“但是如果沒有這份保護我靈魂的“判官”,我想在您發現我之前,就會變成一隻遊蕩在黃泉的惡鬼,而且好運總有一天會用完的……親愛的使者。”

路鑰漪揮了揮自己已經生出骨刺的長手,又走到兩人身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路孺教。

都過去這麼久了,可少年的身體卻沒有隨著時間好轉,正相反,這具軀殼輕盈到了令人恐懼的程度。

他的額頭又一次開始滲出汗水,而從那接連不斷的夢囈中,路鑰漪甚至都可以猜到,兒子在這數十年間,都做著什麼樣的噩夢:

“對不起、爸……對不起、我不該——拒絕能力、我——”

“沒事,孺教……爸爸在這裡,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你是爸爸心裡的大英雄,堅持著活了那麼久的時間……你已經很厲害很厲害了……”

明明生前勉強算是一介文人,可在麵對自己仍在被記憶折磨的兒子時,路鑰漪又顯得如此嘴笨。

他感受著懷中之人的溫度,最後緩緩闔上雙目,哼出一首並不算悅耳的歌謠。

沒有歌詞,也沒有獨白,枯落能聽到的,隻有來自一個“父親”的,對於孩子的感情,即便路鑰漪並不擅長去表達,自己那深重而純粹的疼愛。

“您……路先生想要做些什麼?”

沉默已久的枯落開了口,雖然他不願打破這美好的場景,但是他總是感覺有哪裡不大對經——

比如,存在於自己腦海中的“那位大人”,在麵對這樣的場景卻沒有絲毫要跳出來的意思,這並不正常。

青年沒有說話,隻是緩慢地拍撫著兒子的背脊,直到那些滿載痛苦的囈語消失,直到對方的呼吸聲再一次平穩,路鑰漪才輕輕地把他放在地上。

可沒過多久,他又怕對方覺得不舒服,便將寬大的手掌置於他腦後,最後長歎一聲,開始回答枯落先前的問題:

“所謂心魔,其實並不可怕,它們不單單是折磨著人類靈魂的“碗中之物”,在更早之前,這些存在甚至偏向於“守護者”一詞。”

路鑰漪一邊說著,一邊用自己的能力構築出一隻小小的瓷碗。

見枯落沒有反應,他又再三確認路孺教沒有醒來的跡象,這才慢慢地將手抽回,又站起身,向著烏鴉少年開始邁步:

“心魔在靈魂中建立起“碗”,創造出一個小小的世界,其實隻是為了封印那些痛苦的記憶,但是殘存的能量溢出了碗,再加上環境與人的刺激,這樣才……”

聲音在耳邊徘徊,可是意識又在突然之間變得更加模糊,就像被強行灌入了安眠藥一樣,那個不可言說的“半神”,在此時睜開了眼睛,開始操控這具身體。

枯落的四肢像是被強行削去了一樣,完全沒有辦法控製,但在過去所遺失的記憶,於這一瞬間,刺激了自己這殘缺的靈魂——

下一秒,他看到一個金色的身影,牽起了自己的手,低聲道出一句:

“走……”

“什麼?”

路鑰漪停下了腳步,即便他對枯落這沒頭沒尾的話語感到不解,但是這當了多年鬼差所積累的直覺,卻在此刻開始叫囂著讓自己遠離這是非之地。

“快點……快離開!”

少年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硬生生地擠出來的,這最後喊出的話語,在他人聽來,甚至多了幾分戾氣。

路鑰漪見眼下的情況險峻,便暗道一句不妙,又想都沒想就連著向後跳去,還不忘捎帶上自己昏迷中的兒子一起“逃命”——雖然這動作看著有那麼點滑稽。

而在用儘最後的力氣,將這如野草一般的火焰收回之時,枯落也終於連站穩都無法做到,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跪坐在地上,又咬著牙,將一盞油燈憑空變出。

“出來,我知道您在……自稱閻王陰麵的家夥……還是說,您更願意社我喊出那個名字?“同族”先生?”

烏鴉少年艱難地移動雙腿,以盤坐著的姿勢穩住了身形,又用自己不知何時被赤紅浸濕的雙瞳,狠狠瞪視著那在陰影中旁觀這一出好戲的短小同族。

“枯落先生,您難道真的,想要與我為敵?”

話音未落,隻見一位身高大概一米五不到的翩翩少年從陰影中現身。

他身著一襲青藍色的衣袍,近乎於白的粉紅長發被草草地綁成馬尾,雖然不及古代男性那般英姿颯爽,但是卻給他添上了幾筆,連女性都未必擁有的陰柔之美。

“我以為,我們是相同的,我們都是被命運詛咒的鳥雀,我們也都是擁有戴罪之身的“織翼”……”

“為什麼身為同族,你也要來反抗我?”

粉發少年的眼睛微微眯起,灰蒙蒙的瞳孔中閃爍著戲謔的光。

他手持一柄小型的黑玉日晷,裡麵似乎是傾注了地府的力量,一道幽幽的翠色微光順著晷針,正正好好的停留在“十二時”的刻度上。

“您還想見到那位紅眼睛的金雕先生?就像是……這位?”

單方麵的談笑過後,“閻王”又將玉製日晷高高扔起,那點微光便洋洋灑灑地散落,在黑暗中創出一個金發紅眼的“織翼”少年,幾乎與枯落記憶中的那名同族一模一樣。

但是贗品終究是贗品,無法與原主擁有一樣的靈魂。

枯落站起身,用儘可能高傲的態度,發出一聲滿是不屑的嗤笑:

“原來大名鼎鼎的“陰麵之閻”,所創造出來的東西也不過如此,如果您隻是想要恥笑我的同族,那麼……我也不介意與您撕破臉。”

“我說的對嗎?親愛的樂棠先生。”

而身為地府掌管者的樂棠,看上去……似乎也沒有因為對方的話從而惱羞成怒,臉上的表情仍然沒有褪色。

祂隻是走上前,伸手掐住了烏鴉少年的下顎,在枯落說不出話的同時,又用略帶威脅的語氣笑道:

“你以為自己的一切,是誰給的?”

“唧!”

然而當他的話剛出口,刹那間,一隻通體漆黑的鳥兒從黑暗中飛身一躍,用自己堅硬的喙,將樂棠掐住枯落下顎的手臂給硬生生地扯下。

而掉落的斷肢,又在一瞬之中化成青藍色的煙火,將黑色的鳥兒吞噬。

“我想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還是說,親愛的,您真的以為可以用這些個“沒用”的布偶……來違抗來自地府的敕令?”

樂棠看著自己身體的斷口,又刻意在“沒用”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祂沒有理會對方無用的瞪視,隻是將完好的手臂伸出,而後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掐住了“金發同族”的脖頸,隻要再稍稍一用力——

忽然,緊接著在這一刻,樂棠那完好的手掌,又被一把光是看著就可以看出不大鋒利的銅錢劍刺穿。

雖然天知道為什麼這種根本就不是用於打物理傷害的東西可以把皮肉刺開,但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暫時的“地府之主”看起來,卻依舊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祂像是沒有痛覺一樣,甚至還有閒功夫,將自己的目光撇向某個並不稱職的“刺客”,耳後的彩色羽毛也隨之舒展開來。

“我不覺得您激怒我,會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樂棠,如果說您想要激怒我,那麼很抱歉……”

枯落的手逐漸脫力,可眼中的殺意也愈發濃烈,他緊握著的銅錢劍開始變得沉重,橫衝直撞的力量也因為過於濃烈的怒氣,完全無法控製,就像——

就像是靈魂與惡魔做了交易一樣,即便獲得了想要的,也一定會被這份戾氣折磨,所以……所以……

烏鴉少年接下來想要扼住對方脖頸的動作,幾乎不帶一分一毫的猶豫,他原本漆黑的瞳孔被細線覆蓋,仿佛被人操控了一樣,又發出了幾聲聽上去極其神經質的笑聲,連樂棠看向他的眼神都帶著點擔心。

但是接下來,“關心”的話還沒說出口,少年神明又聽到了對方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聲音:

“哈,那麼……您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