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自私的,位於黑色天堂的神明對此表示無比讚同。
祂記得自己以前經曆過,被自己所深愛著的“天才”遠遠甩在身後,到最後,他隻能用許下自私的願望,將身為平凡之人的“自己”,放逐在漆黑的世界之外。
這個世界是自私的……不,更準確的說,這樣的自己,是惡心且自私的。
血海之中,路孺教安靜地聆聽著那些話語,有時候是兒時的林晴冠,那過於清澈且乾淨的聲音;有時候是過去的自己,宣揚著那看似大公無私的宣言。
為什麼要犧牲自己?
為什麼、要永遠留在這個充斥著亡靈哭嚎的地方?
骨刺少年想要向自己發問,但是口腔已經被他人的言語填滿,路孺教聽到了那些無辜的孤兒們,還有被擄走的遊客們,所發出的一句又一句刻骨銘心的仇怨:
為什麼是我們?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路孺教早已洞悉了這被鮮血與恨意浸透的“現實”,對此,他隻是緩緩伸出手,繼而又用憐愛且平和的目光注視,著那些滿載苦痛的記憶:
為什麼在這個世界上,與其他人不同便是種罪過?
為什麼想要獲得救贖,便是一種錯誤?
為什麼隻是努力的活著,拚儘全力的在這個世界上掙紮,便是一種錯誤?
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淚光緩緩覆蓋住了眼睛,又在溢岀雙目的那一刻,與血水混合在一起,消逝於這短短的數秒之間。
眼淚是沒有意義的,路孺教很想這樣告訴自己,但是他沒有辦法把這句話說出口,不僅是因為那湧入的言語,更多的,是他對於自己所感受到的絕望。
身為一個旁觀者,身為一個“怪物”,不管怎麼樣,怎麼去做,都沒有辦法將既定的命運更改的絕望。
如果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這樣,充滿了痛苦與詛咒,如果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價值,便是給重要的人帶來不幸與痛苦——
如果我的未來僅剩下“瘋狂”這一條道路,如果我無法使他們的靈魂安穩入睡,那麼,我想我有了答案。
為什麼要犧牲自己?
少年逐漸閉上了眼睛,他將雙手合十,置於自己胸前,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因為愉悅與興奮,又像是在嘲諷。嘲諷如此惡心而無能的自己。
其實啊,“路孺教”並沒有彆人想的那麼高尚,這最後的死亡根本稱不上犧牲,因為我至始至終,都隻是想要讓小妹不用再被欺負,不用被迫安上“怪物”的名號——
更不用、不用讓自己,再被彆人的心聲與情感所折磨,並且在痛苦之中消亡。
這隻是身為一個“哥哥”,身為一個普通人能夠做出的最後的掙紮,所以,不用為了我的死而難過啊,小景……
你不會再想起,自己有一個怪物兄長,你也不用再為了我,而去和那些孩子們爭辯,我知道,你可能會說這隻是你的“一廂情願”……
但現在的哥哥,可以在一個看著你們的地方死去,能夠陪伴著那麼多的亡魂,一同赴往黃泉,可以成為一個不被任何人所知的“英雄”。
哥哥覺得這樣的結局,對於我來說,特彆的幸福哦。
少年這短暫而歡愉的想法,在這腥紅的無邊大海中凝成實體,光芒閃爍,那對沉重的骨翼在刹那間於路孺教的背後展開,點點白色的碎屑從那上麵飛出——
下一秒,那偌大的翅膀啊,到了最後,也逃不過被這濃重赤色腐蝕的命運,隻剩下一對看上去無比陰森的框架,將這具小小的身體包裹。
他很想告訴自己,“路孺教”隻是一個利己主義者,自己隻是一個令人作嘔的旁觀者,但是淚水仍然在從雙眼中流出,痛苦隨著他人一句又一句的恐嚇而沁入了身體。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期待彆人的幸福,自己好像變了,變得優柔寡斷,變得過於軟弱,變得像個小孩子一樣,期待著所謂“奇跡”可以降臨——
然後,這份“奇跡”,可以讓所有人都獲得一個快樂結局。
不,不對,可能不是自己變了,自己可能隻是這份深埋在心中的情緒又一次挖了出來,本來以為在父親走後,這樣的感覺就已經徹底消失了,不過——
這份共情,恐怕早在過去的某一個瞬間,被迫融入了軀殼,甚至乃至靈魂之中。
真是惡心啊,什麼時候,自己變成了一個這樣矯揉造作的“聖母”了?
什麼時候,自己開始變得像林晴冠一樣,那麼脆弱,又那麼敏感——
讓人感到厭惡,又覺得愚蠢。
“我期待著死去,期待著,可以在某一天,可以與他再次重逢,即便海枯石爛,滄海桑田,我也終於找到了辦法,成為這個世界上的第三名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