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說還好,一提起關於擺脫現狀的辦法後,林攬言心裡那點難以消抹的惡趣味,在此刻又飛快地升騰而起。
沒等對方開始發難,他便放下手,緊接著又一個飛身湊近,在路孺教的耳邊低聲道出幾句:
“現在這個空間,是我幫你延續的哦,如果真的讓我生氣了……倒也不會怎麼樣,但是,如果路鑰漪先生啊——”
“在外麵掙紮了那麼久,他真的會想要看到,自己重視的兒子就這樣,徹底——”
魂飛魄散。
骨刺少年得出了這個答案,這本來沒什麼,但是在林攬言提及自己的父親時,這家夥明顯地愣了一會兒。
而在他頭腦風暴了幾秒後,沒等自己將答案道出,眼前這軟乎乎的男孩便打了個響指,輕笑著牽起了自己的手。
隔著層帶有潮濕味道的布科,少年人逐漸消彌的體溫清晰地傳來:
“逗你的啦,路先生沒事,隻是有些累了,我也不會拿晴冠的命開玩笑,但我能幫你做的隻有這些了。”
“如果樂棠先生,他發現了這縷靈魂……嘛,下場你們也是知道的。”
林攬言的身體從腳尖開始消逝,化為點點青藍色的光芒。
他向後退出一步,從少年所站立之處,那焦黑的土地開始生出茵茵綠草,血海被不算熱烈的陽光親吻,化為縷縷白煙,向著那無比漆黑的夜空飛去:
“但是對於接下來的一切,我隻有一句話要說。”
最後一抹刺目而單調的色彩被蒸發,林攬言將眼前之人的手抵在自己額間,骨翼毫無痛苦地融解在光輝之中。
路孺教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命運的指針開始向前邁進,對方緩緩閉上了眼睛:
“三思而後行,不要認為共情能解決任何事情,眼中所看到的東西,也不一定是所謂的“真實”,不要讓他們、讓自己,感到後悔。”
“該向前走了,希望你能做出一個,讓“路孺教”覺得滿意的決定,同時也謝謝你,讓我可以再和他說說話。”
鳶尾少年的聲音消散於風裡,他將這縷青藍色的靈魂火焰送入了路孺教的軀殼之中,身上的蒼白逐漸從身體褪去。
男孩的身上已經不會再有骨刺生出,這纏繞靈魂的詛咒,也被這不知是真是假的被“林攬言”拔除,就像是——
像是“奇跡”一樣。
路孺教看著這“嶄新”的靈魂,因為激動,還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
冥冥之中,他總有種奇怪的違和感,為什麼“林攬言”這個沉睡著的外來者,會在這種時候出現?
他又是怎麼做到在這被黃泉侵蝕的“羽枝鏡”裡,瞞天過海的把這一小部分的“靈魂”送到這裡的?
雖然這樣的違和感總讓他感到些許不適,但是纏繞靈魂多年的“疾病”被治好的喜悅,在此刻又將不適衝淡。
也許、隻是也許,在這個瘋狂的世界上,說不定真的,會有什麼奇跡?
“哈,什麼時候,我也開始變得像你哥了……奇怪。”
路孺教看著自己那不再像過去那般,白到仿佛漆過一樣的左臂,又終於露出了在這個年紀該有的、不帶任何雜質的傻笑。
他抬起頭,隻見漆黑的天空閃過了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落在草地上,蔓生出一扇門,等待著自己推開——
“你覺得,我……可以相信你嗎?”
白繭的外麵,路鑰漪咳出一口鮮血,身為一個“鬼差”,還是一個被“蛹屍症”詛咒了的“鬼差”,他的身體本就不同於其他人。
但是,在麵對眼前自己名義上的“老板”時,這具脆弱而堅韌的軀殼也顯得無比弱小。他的勉強倚在自己的淬火之刃上,又冷哼一聲,道出了這句話。
而他的對手,那個生長著彩色耳羽的少年,卻隻是擦拭著自己的武器——一個玉製的日晷,接著回應一個標準的皮笑肉不笑。
很難想象為什麼一個體溫三十五度的家夥,說出口的話為什麼會這麼冰冷:
“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如果您想接著打下去的話,我也不介意,不過麵對這地府的主人,您當真以為自己會有勝算?”
“樂棠先生……哈,我還以為你不會這樣答非所問,不過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路鑰漪這樣說著,自己這具千瘡百孔的軀殼已經快要站不穩腳,但是這些傷口卻都精巧地避開要害,即便會流一些血,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
可這,才是他最為困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