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冠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即便自己不斷顫抖的手,早已經暴露出了他或許激動或許恐懼的劇烈情緒。
易飴沒有當即回答,隻是看著眼前過於“乾淨”的男孩,想要找一個較為柔和、不會讓人晚上做噩夢的說辭。
但身為家畜與禽類的“劊子手”,她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殺死一個無辜生命這樣的行為,是無論如何都有辦法去美化並加以修飾的,即便是對於喜愛暴力美學的自己。
“小晴一定要聽嗎?可能做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你真的,真的做好了準備?如果出了事的話——”
雖然說,在這個“天真無邪”的年紀,幾乎所有人會對那些未知且神秘的事物啊感到好奇。
但是,對於“生與死”這個複雜的概念,那些孩子卻並沒有產生分毫的興趣,還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敬而遠之”。
很顯然,林晴冠這家夥是個“怪胎”,在這段沒有林攬言的記憶裡,他的“怪異”之處也愣是像踩了一腳油門似的,在瘋狂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不然他不會整天整天地坐在屠宰場外,更不會被易飴這個“少見”且“與眾不同”的屠夫帶進場子,聽她說這些個有點少兒不宜的話題。
所以,在麵對眼前這擦拭鋼刀的女屠夫時,奇怪的少年沒有猶豫,狠狠地點了點腦袋,因為幅度過大,他的鼻子都差點給沾上了辣油。
好吧,既然人家都做到這兒份上了,那麼,如果不說點什麼也顯然過意不去。
女人下意識地撩起頭發,而在做出了動作之後,她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把及腰的長發剪短,一大一小兩個人都先不約而同地一愣,接著又爆發出忍俊不禁的笑聲。
“好啦,接下來要講的東西,該怎麼說呢,很暴力……對,有點暴力,千萬不要被嚇到了。”
“我的第一個任務呢,是學著宰一隻鴨子,它的骨頭很硬,即便那個時候的我不會討厭衣服上沾血,但是吧,沒有怎麼訓練過的女孩子,力氣小一點也情有可原……”
易飴臉上的表情充斥著名為“懷念”的情感,她不像某些第一次殺生的城市青年,連殺條案板上的魚都會做上幾天的噩夢。
而正相反,她對這些過於血腥的場合,似乎有著近乎於“癡迷”的情感,談起這些東西來那是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從這一次的談話中,小晴冠知道了很多這個年紀的“小少爺”不敢接觸的東西,他知道了豬和牛之類的大型動物,要把四個蹄子綁起來才能開始下一步——
知道了動物都需要經過放血,這些肉才會好吃。
以及豬的頭骨很薄,為了取出豬腦,還得小心一點,才不會把這脆弱的東西給攪成一團漿糊。
“所以,這裡必須這樣子去切,肉的紋理才會更漂亮,當然,這更多取決於牛的飼養情況、運動時間,以及生前的心情問題,那麼,故事咱就先講到這兒。”
易飴比劃著手裡的砍骨刀,在陽光下,刀身竟還折射出幾分陰寒的鋒芒,她呼出一口氣,連看向小晴冠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莫名而來的憐愛:
“小晴如果覺得這個“故事”好的話,就請你抓住這個機會,不要放棄身體中的血性,然後……”
“然後,像我們一樣,把生命還有命運,都緊緊地抓在手中。”
對此,少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過於乾淨的黑色瞳孔中閃過一線轉瞬即逝的細碎光芒,仿佛將夜空劃過的流星一樣,讓路孺教以為這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把這些東西……牢牢抓在手中,嗎……”
“小少爺”的半邊臉頰在自己的低語聲中,逐漸延伸出一道深深的裂痕,皮膚仿佛老舊而脆弱的麵具一樣從這張臉上脫落。
但是很快,又有以靈魂為柴木的冷色調火焰,將這缺損的部分填滿。
“我,真的值得這樣去做……真的可以像他們說的一樣,抓住這些東西嗎?”
在這半夢半醒的記憶空間中,路孺教像過去身為“怪物”時那樣,聽到了林晴冠的心聲,自己身體裡的“回收”能力在此刻仿佛又要暴走,試圖將這具軀殼給重新占據。
但是有一份帶著花朵與莓果香氣的暖流,順著火焰將回收的力量壓製,至少在此刻,路孺教不會像過去一樣——
“成為一個嗜血瘋狂的怪物。”
繭外的空間裡,路鑰漪仍然被樂棠吊著一口氣,即便身上的傷口已經多到數不勝數,“血液”也已經徹底流儘——
但是,依靠著來自黃泉的神奇力量,他還沒有淪落到當場暴斃的下場。
“我相信你是知道的,路孺教過去的所做所為,那些人就當真沒有一點可以活下去的理由?而他就真的沒有一點錯誤?”
樂棠踱著步子,又靈巧地躲開男人的又一記重拳,表情平靜,感覺不是在詢問,而是在陳述:
“每一個人,都是拚儘全力才能活下去,那路孺教又有什麼資格——”
“去結束那些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