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長桌?175 一場酒局?上(2 / 2)

裁憶 落枝乏 3564 字 10個月前

“他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至於做到這個份上嗎?”

時間回到現在,麵對“正主”林晴冠的質問,路孺教隻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逐漸被骨刺覆蓋的臉頰幾乎要看不出原型,但他仍然儘可能地扯出一個笑容,任由著最後的一縷靈魂被這過於濃重的痛苦撕扯。

恍惚間,他的鼻子好像嗅到了什麼味道,像是九月被雨露衝刷的紅色落葉,帶著些許氤氳水汽的奇異香氣。

又像是六月仍未消退的粘膩酷暑,裹挾著知了的長吟與夜空中的點點繁星——

聞著這些香味,他感覺好像自己已經回到了,那個並不存在的美好過去……

那個時候,父親還沒離去,母親也還未瘋狂,自己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孩,回到家裡之後,會有熱騰騰的飯菜與雙親的問候相伴。

巨大的地球仍然在轉,世界也仍然,仍然是那樣美好……

光芒逐漸上升,如同一個溫熱而柔和的太陽,淨化了整個屠宰場的血腥味道,而後又於最頂點的位置極致的收縮,接著猛得炸開——

些許仿若星塵的碎屑,就這樣,從夾帶著赤紅的靈魂中散落一地。

那個曾經期待著與家人重逢、期待著團圓,為此甚至在羽枝鏡裡徘徊已久的少年,到了現在,隻要離開這個內心世界便可以與父親團聚的路孺教——

在這最後的最後,他卻隻能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晚安,願我們來世再見。”

麵對這個事實,枯落卻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好像眼前的人這不是自己用儘了力量,從而保下的一條鮮活生命。

他冷眼旁觀著這僅留下的痕跡,最後隻是微微彎下了腰,而後便沒有了動作。

“孺……教?”

當光芒徹底散去的時候,鄭梅像攤爛泥一樣癱坐在地上,她咳嗽幾聲,又不顧自己快要散架一樣的身體,可以說是連滾帶爬地跑到已經看不出原型的少年身旁。

本被血汙覆蓋的瓷磚地板,此刻卻光滑到仿佛被人打磨過一樣,幾隻殘存的飛蛾輕盈地停留在上頭,最後化為數個光圈,變成幾根活白而無瑕的“象牙”。

鄭梅彎下腰,用自己仍在發抖的雙手輕輕撿起其中一根“象牙”,接著一連串沒有意義的顫音從口中流出,而到了最後,她甚至連句完整的“孺教”都無法道出。

“那麼……我們就先走了,節哀順變。”

這本該是無比悲淒的場合,可枯落看上去卻沒有半分動容。

他視線移到一旁,與路孺教那邊的慘況不同,淩詩的身體看上去很僵硬,雙目無神,又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原地一樣,連動都不帶動的。

見對方似乎是失去了行動能力,烏鴉少年無奈地擺了擺手,又直起了腰,無視了林晴冠的拉扯、鄭梅的瞪視與方殷的手足無措,無視了三人的動作——

他就這樣緩步上前,兩手輕輕抱起了淩詩瘦小的身體,緊接著飛身一躍,輕而易舉地脫出了這片由內心構築的幻境。

看著那愈發渺小的黑色身影,“小少爺”的手緊緊成拳頭,又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路孺教……不,曾經是“路孺教”的殘渣上。

他想要說些什麼,但到了最後,自己能為這個認識不久的朋友所發出的、最後的“哀悼”,僅僅隻是一聲無奈的歎息。

他還活著,但是他已經見過了太多死亡,先是跳樓身亡的周柒陌,然後是被施以火刑的趙依,死於非命的官餘刃,還有即便生命終結,也沒能讓反抗被世人知曉的禾浮醫與湯添……

多可笑啊,明明自己前不久才下定了決心,想要把這些人們的故事記住,為此,他甚至願意伸手不抓住命運的紅線。

但是即便到了現在,林晴冠卻仍然沒能習慣,習慣去見證一個生命、一個無辜靈魂,乃至於一個“罪人”的消逝。

“我可以……嗬,我可以和孺教說說話嗎?”

沉默許久,紅衣少年又這樣輕笑著說道。

他不願讓彆人看出自己內心的掙紮,更不想在逝者麵前流下眼淚,以此來打擾他們即便靈魂已死,也無法得到分刻些許的安寧。

已經泣不成聲的鄭梅沒有多言,隻是擦乾淨了眼淚,又抬起頭,以一種帶著些許恨意的目光凝視著林晴冠,而後站起了身。

意料之外的,她並沒有像個潑婦一樣衝著林晴冠發瘋,這位早已經成熟的女性隻是背過身,看向這逐漸崩壞的幻境,而後又孤身一人走進了黑暗。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再回過頭看向他們一眼。

“對不起。”

對此,林晴冠隻能道出這樣一句……一句簡單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