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
這本該是懲罰自己的詛咒,這也本該是為了家人而寫下的“祝福”,死掉的人隻有我就夠了,這才對啊……
但是看看現在,看看吃著人血饅頭盈利的殷顏鎮,有那麼多無辜的民眾被世人殘害,也有那麼多人,因為詛咒而無□□回轉世,到了最後——
他們也隻能在黃泉路上,不斷地徘徊著,孤身一人。
“如果,那個時候的我啊,知道這份僅針對人類的詛咒,會創下這麼多的罪孽,如果他們從來沒有出現的話……”
話還沒有說完,林晴冠便開始止不住地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會帶著無數的愧疚湧入身體,到了最後,他又一次無可奈何地笑出聲:
“不,不能這樣想……哈哈,可不能把錯推給你們啊,這都是我的問題,我的問題,攬言、攬言呐……”
“你會不會覺得,我隻是個沒用的哥哥?”
尚未成熟的少年咬著牙,儘可能地把嗚咽憋回了嗓子裡,他將那根小小的“象牙”塞進衣袋,接著又將路鑰漪手中凝聚了其殘存執念的“火刃”,給硬生生地搶了下來。
武器冰冷,已然沒有了當初的溫度與威武,但林晴冠卻像是對待奇珍異寶似的將“火刃”輕輕放在地上。
接著,“小少爺”又用自己的衣袖把上頭的血汙擦乾淨,再拜上三拜,這才將其小心翼翼地抱在懷中,一瘸一拐地朝前方走去,試圖用雙腳走出這片是非之地。
自己的目的地是哪兒?
要在哪裡做什麼?
這些問題的答案,林晴冠也不知道,但是在自己心裡的良知,還有靈魂之中共情的本能在告訴他——
自己不可以把孺教和路鑰漪先生,把他們兩個家夥,就這樣丟在這片如此單調的土地之中:
“放心啦,孺教,你和鑰漪先生,我一定會帶上你們的——”
久違的恐懼重新爬上了心頭,但他不是對死亡害怕,而是對一直纏繞著身體的幻聽與幻覺,對它們所給予的責備,所產生的“恐懼”。
“不要害怕,不用害怕的啦,孺教……我是不會、咳咳、不會丟下你們的,所以、能不要再罵我了嗎?”
“我一定、一定會找到的!找到讓你們安魂的辦法——”
哪怕是走上一天、十天、半個月,甚至是一年,我也不可以把你們扔在“沙漠”,扔在這片單調的土地上。
這是對於恩人,對於朋友,對於那些偉大的“英雄”們,自己所要儘的,最大的義務——
隻有這樣做,才可以對得起方殷先生的、單善先生的、還有鏡哥付出,隻有這樣做的話,才可以對得起,他們拯救的這條卑賤而無恥的性命。
隻有這樣做,我才可以不用被欺負,不用被罵:
“我們、我們很快就會到“家”的,到時候什麼梨子冰淇淋,什麼芝麻團子、紅糖薑茶,我都會給你們做的……”
“所以……再陪我堅持一下!”
言至最後,林晴冠的聲音開始夾帶上了些許瘋狂,而在下一秒,他那漆黑的瞳中竟湧起眾多青綠色的線!
線條彼此糾纏,開始蠶食起眼裡最後的色彩,到後來,它們甚至順著眼球,蔓延至皮膚的下層,仿佛一根又一根突起的血管,看上去極其嚇人。
而對此情景,“小少爺”隻是咬緊了牙關,他緊緊抱著那兩個與自己並不熟識的“人”,一字一頓地開了口:
“拜托了、至少讓他們,可以讓這些家夥、死的體麵一點,至少讓他們安魂,至少……我希望……”
希望自己不會被過去束縛,希望無論何時,自己的情緒都可以沸騰著,不用像他們一樣,被強行冰封於記憶之中。
如果終有一天,我會變成故事裡的鬼差,那麼至少、至少要像鑰漪先生一樣,而不是成為一個冰冷的怪物。
多可笑啊,現在想想,自己好像一直在借著彆人的力量,透支著彆人的靈魂,以此來讓“林晴冠”這個罪惡的自己活下去——
先是攬言,然後是鏡哥,還有方殷、鄭梅,就像個寄生蟲一樣,無恥下賤……
哈,從什麼時候起,我也變成了故事裡那些“慷他人之慨”的小人……什麼時候,我犯下了自己最討厭的罪孽?
思緒開始擴散,少年卻仍然沒有停下腳步,那份自己本該習慣的痛楚,在此刻,卻也變得如此令人疼惜。
到了最後,他閉上眼睛,抱緊了懷中的刀,任由著刃片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傷痕。
朦朧間,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片令他想起攬言的重複夢境,那滿是鏽蝕痕跡的雕像仍然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