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知道,自己這一睡,可能就永遠醒不過來了,但“小少爺”卻還是閉上了眼睛,任由鮮血浸潤了懷中的劍與“象牙”:
“即便我們的身體與血肉,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腐敗,那麼,至少我們僅存於這世上的骨骼與靈魂,都將會永遠熾熱……所以,這個名字……”
“攬言還滿意嗎?”
那個記憶中的孩子,在聽到這份認真的答案後,一張圓乎乎的臉帶上了些許紅暈,他張開嘴,下意識地喊出“愚”這個字眼——
然而,在他反應過來後,小孩又轉過了身,冷哼一聲,在後麵慢悠悠地補上一句:
“大智若愚的家夥。”
雖然那時候的林晴冠,已經忘記了這個成語的意思,不過他還是嬉笑著抱住自己的弟弟,在他耳邊低聲道出一句:
“謝啦。”
如果,在更早之前,在那時候我就已經死了的話,攬言他會高興嗎?
晴冠,晴冠……說起來,那個在小曇麵前死去的孩子,好像也叫這個名字……哈,真巧啊……
那擁有著相同名字的“我”,是不是也會變成一個靈魂殘缺的怪物?
真的是,原來,爸媽這麼討厭我啊,那現在,我想你們可以如願了?
哈哈,這個可能性要是存在的話、那在絕望中死去的“林晴冠”,那也一定,可以讓這個世界過得更美好吧……
雖然自己想要這樣去想,不過果然還是好不甘心啊,孺教和鑰漪先生都這麼拚了,如果自己現在就這樣死掉,他們……肯定會生氣吧?
“這份心意……如果無法融化堅冰,那麼至少……請保護好他們,保護好這些傻傻的家夥吧……”
寒冷在逐步啃食自己的靈魂,然後毫無痛苦地溶解在風雪之中,而素來“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在此刻,他卻並沒有像其他錦衣玉食的孩子一樣撒潑打滾。
少年隻是哼著一首簡單的老歌,懷裡抱著利劍與骨刺,像先前一樣,試圖走出這好似沒有儘頭的漫漫長夜: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撫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歌聲在這滿目的蒼白之中回響,林晴冠這已然汙濁的靈魂,在此刻又於他所走過的小徑上留下一條赤紅的道路。
那條路仿佛沒有一條耀眼的血色飄帶,無論怎麼掩埋、怎麼覆蓋,它都不會停下散發自己的光芒。
“我希望自己的情緒永遠無法被磨平,希望能永遠在崩潰與痛苦之中遊離,也希望,我不會忘記每一份的刻骨銘心。”
“這是給予“林晴冠”的懲罰,這也是、也是讓我與這個世界產生聯係,固定好我的錨的,最好的辦法。”
創造了詛咒的男孩自言自語地說道,即便此刻,他已經如同黃泉之中的遊魂那樣,被絕望與痛苦包圍,又在不知何時,淪為了惡鬼中的一員——
但是,隻有痛苦在告訴他,自己仍然有獲得幸福的權力,也隻有痛苦在告訴他,自己不是依靠竊取彆人的幸運,從而讓現在的自己快樂。
因為自己也在受罪,因為自己咽下了這份苦果,所以,才可以心安理得的去享受生活中的點點幸福。
哪怕自己付出的代價,不管怎麼看都不對等……但是,世人都是這樣說的: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父母給予的“曆練”也好,綻放出耀眼光芒的林攬言也好,他們都在述說著一個悲催而無法改變的事實:
“林晴冠”連一塊璞玉都算不上,他隻是一塊路邊的普通石頭,哪怕拚儘了全力,自己也沒有任何飛升的方法。
而唯一一個,可以讓這塊“臭石頭”留下些許價值,可以讓自己留在這個珠寶箱的最後出路,林晴冠也已經自以為“參透”——
去擁抱、接納,甚至是去習慣,那些被世人所歌頌傳唱的苦難,隻有當一個人足夠善良,足夠有人格魅力的同時,也讓自己被悲傷與痛楚折磨——
那樣的話,周圍的人才會讓你心安理得的獲得幸福。
這過於漫長的、與淩詩一同相處的時間裡,林晴冠也已經不知道,這些個莫名而來的幻聽與煩惱,究竟是那個界外之人無意播種的“禍根”,還是自己摘下的“惡果”——
但現在,這已經不再重要了。
因為林晴冠已經死了,像賣火柴的女孩一樣,死在夾帶著寒冷與幸福的雪夜之中,自己已經不用害怕如影隨形的幻聽,自己也不用擔心周圍旁觀者的謾罵。
隻要把他們帶出去……把那些朋友給予的恩惠帶出寒冷之地,這樣就足夠了,這樣……就可以不用被罵了……
少年仍然在向前邁步,靈魂已經對寒冷感到麻木,與其說是他在走路,不如說,他是在被人推搡著前進。
可即便如此,林晴冠也依舊沒有鬆開懷中的東西,仿佛機器一般,重複著這個簡單的動作……
雪仍在下,這場大雪……還會持續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