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象牙?201 暗色、醜小鴨、撕碎……(1 / 2)

裁憶 落枝乏 13236 字 10個月前

“因為你大聲地喊出了那份夢想,聲嘶力竭到令人感到心悸。”

“所以請不要忘記這份巨大的夢,因為終有一天它一定會實現的喲!”

關於孩提時光的記憶,或許對那時候的他們來說,是一段聊勝於無的歡樂,一段易碎而羞恥的過往,一段充斥著家務與打工,又在不經意間溜走的黑暗。

但是,在變成了如今的“高禮帽先生”之後,在自己擁有了怪物一般的生命力後,這段來源於父母、同學,乃至於老師的記憶,卻在漫長的歲月中變得愈發明晰。

“長相醜陋的孩子,從出生開始,便注定隻能是一段的“錯誤”嗎?”

這個關於容貌的問題,對於單蛻來說,幾乎伴隨了他身而為“人”的一生,仔細想想,這短暫的時光也足以令人唏噓。

從哭喊著降臨塵世,從學會走路、記事,從知道要懂事乖巧,不能給彆人添麻煩……

一直到遇見了衣衫襤褸的那家夥之前,單蛻一直不知道,“醜陋”並不是一種錯誤,被他人厭惡不是也不該成為一直“常態”。

最早,是跟著父母去飯局的時候,被同齡的孩子說“不想和賤人一起玩”——雖然他們壓根不知道“賤人”是什麼意思——

然後呢,是飯局上的大人似有似無的嘲笑,比如“醜小鴨如果不努力,就永遠隻能是醜小鴨”。

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彆人家孩子的父母會說“不要和他玩,這樣的孩子長大以後一定是小偷”。

這樣小小的惡意,在最後或許不會致人死亡,但是也足以毀掉一個普通人的一生,就像一片輕盈的雪花,最後造就了一場巨大的雪崩。

而在這樣的惡意中“推波助瀾”的,恰好就是單蛻幼兒園時期的“老師”。

彆誤會,這個職業雖然值得敬重,但是不妨礙這個職業中會有一些混蛋,通過某些不正當的手段滲透進整個教育體係之中。

而關於單蛻的老師,說白了,那男的隻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的小人。

那男人,仗著長的好看,還有無數張通過某些渠道拿來的師範大學學曆,愣是蠱惑了一眾小孩子甚至小部分老師的芳心。

而恰好,這倒黴孩子恰好生在家長把老師當祖宗供著的時代,草包男愣是靠著從家長那邊尋來的好處,賺的盆滿缽滿——

天知道為什麼,他沒有被彆人舉報到教育局去。

而在“惡行”成為一種常態後,所謂的“正常人”反倒成為了人群中的異類。

而好巧不巧,作為一個不好看的孩子,單蛻理所當然的被其他的孩子疏遠,漸漸的,他的身邊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孤獨的觸感其實並不好受,就像一根紮在心臟的尖刺,即便你剖開胸口將其拔出,滿手的血腥也永遠沒有辦法消退。

想要當一個“好孩子”,想要不用被其他人討厭,想要真真正正的成為一個繪本中所寫的、擁有“心靈美”的孩子,至少……至少可以不用在一片漆黑裡度日。

雖然他隻是個四五歲的孩子,即便他這份稚嫩的靈魂被一次又一次的拷打,但是單蛻卻依舊不想要傷害任何一個人,除了那個長相好看的“老師”。

他打從心底裡的對這樣一個人感到厭惡,這份情緒又在長久的沉默之中化為了對自己的無奈,對這樣一個無能之人的悲哀乃至於厭惡。

自己沒有電視裡頭那些天才的智力,也很顯然沒有什麼可以去“借刀殺人”的辦法。

一切可以想到的手段,都因為這無能的自己,而扳不倒這樣一個“高學曆”且“高顏值”的硬茬子。

對於一個智商正常的小孩子來說,現在的情況無疑與“萬策儘”沒什麼區彆,自己唯一能夠做的,隻剩下去該變自己,或者……用委婉一點的方式去向父母尋求幫助:

“那個……那個,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的!就是說,我有點怕黑的話,要怎麼改一改?”

站著幼兒園的大門前,單蛻用儘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這才沒有當即顫抖著撲進父母的懷裡——

他明白,這兩位家裡的頂梁柱已經很辛苦了,自己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

而麵對兒子的問題,即便時間還算不上充裕,但這對夫妻還是停下了腳步。

在一番短暫的交頭接耳之後,單蛻的母親蹲下了身,用那已經生出了黑斑的雙手,輕輕捧住小孩的臉頰:

“小蛻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麼意義嗎?“蛻”這個字啊,是毛毛蟲變成蝴蝶的一個過程,我們一起想象一下,那樣的場景是不是感覺很美好?”

單蛻聞言先是一愣,而後又看向眼前這個中年女人,最後伸出手,輕輕握住母親寬大而溫暖的手,悄無聲息地點了點頭。

他看到了一個偉大的女人,一個即將踏入不惑之年、卻仍然在為自己而努力的母親,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與青春可以揮霍,這一點他本就明白。

女人看著自己的兒子,儘可能的想要露出笑容,但在經過了一整夜的加班之後,聲音還是不可避免的帶上了疲憊,連本該平靜的呼吸都逐漸開始發顫。

如果在這種時候選擇說出真相,如果……如果我再像個嬰兒一樣任性,她又會生出多少華發?

“小蛻啊,你有一雙太陽一樣的眼睛,而有太陽的地方,就會有光亮,有太陽的地方,就會有生命誕生,一定要記住,這是上天給予你的祝福。”

思緒逐漸斷開,單蛻閉上了自己紅色的雙瞳,他將口中的空氣嚼成一段一段,又將其儘數咽入腹中,試圖平複自己愈發快速的心跳。

許久,他忽然感覺鼻頭一酸,最後又笑著道出一句:

“紅色的眼睛,不是什麼病毒嗎?”

聽到這裡,一直沉默著的父親也蹲下身,伸手彈了一下單蛻的腦門兒,像是開玩笑一樣罵出一句:

“胡說八道,醫生確認過了。”

見這種時候,自己的丈夫還想著和兒子“吵架”,女人忍不住低笑一聲,接著又用手輕輕蓋住了單蛻的雙眼,聲音像是在懷念,又像是在講一個美好的童話:

“媽媽不是什麼文化人,媽媽也沒有拯救世界上所有人的勇氣,我隻是想啊,想要自己的孩子可以快樂,可以在未來幸福,這樣就夠了……”

自己愈發紛亂的心跳聲像一首不算悅耳的歌,在無邊無際的黑色中,演奏出滿天的星辰。

單蛻用自己小小的手掌捂住心臟,恍惚間,他看到了一隻閃著金屬光芒的機械蝴蝶,在銀河中舞蹈、飛翔……

“黑暗並不可怕,所謂暗處的怪物隻是人類的妄想,與其相信那些鬼怪與血色,我們為什麼不能夠相信,即便在那樣的世界之中,也能有精靈與仙子的存在?”

“如果,那裡隻是什麼都沒有呢?”

“隻要去相信,去擁抱這份來自你內心的夢,這樣就夠了,至少在漫長的夜晚之中,我們可以擁有這樣的世界。”

那一天是什麼樣的日子?是陰是晴?是冷是暖?

這些單蛻已經全部的不記得了,但唯獨這些與父母有關的場景,他卻始終沒有辦法將其淡忘。

黑色的世界也許充斥著未知,也許會有無數的尖牙利爪,會將那些“誤入歧途”的人們撕裂,沒有所謂星火能夠將其點亮。

而生來醜陋的自己,注定會永遠生活在這片虛無之中,沒有星辰大海會來擁抱自己,而在某一天,願意去接納自己的父母也將被狂風腐化,變成一地散沙——

那麼,在我所擁有的一切徹底被黑色吞噬之前,至少讓自己加加油,學著去接納這片永夜,然後,等待黎明的到來。

“在黑色的、被無數陰影充盈的世界裡,其實並沒有所謂“怪物”,那隻是些因為自身的原罪,從而被世人放逐的孩子。”

“他們或許暴躁,或許好動,或許心直口快也或許醜陋不堪,但是這些來自夜晚的孩子們,卻願意在這如水一般的墨色之中,點燃自己的一株靈魂。”

“即便這樣的火焰太過微小,即便這樣的火焰沒有亮光,卻至少,它能讓人,讓自己與彆人感到溫暖。”

“所以,我親愛的孩子,你不用害怕,在這漫長的年月之中,你可以於黑色之中尋到三兩好友,找到一二知己,或者,就去相信童話的存在,即便現實已經無比冰冷。”

“故事結束,晚安,我的孩子。”

那天的單蛻有些“奇怪”,雖然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在角落裡玩著膠水與紙片的剪貼畫,手中的紅水筆在白紙上塗塗畫畫,最後筆下構築成了一句詩,粘在漆黑的卡紙上。

周圍的孩子竊竊私語,每字每句都帶著些許嘲笑的意味,但是心底裡莫名而來的好奇卻在不斷催促著他們靠近,向這個醜陋的孩子搭話。

最先遞出橄欖枝的,是一個穿著蓬蓬裙的女孩子,雖然她看上去有些莫名的傲氣,不過單蛻並不討厭這樣的同齡人。

“那個……為什麼要用黑色的紙?這樣寫的字就看不清了啊……”

女孩剛一開口,表麵上的“傲氣”便徹底煙消雲散,變得靦腆而羞澀。

單蛻沒有說話,隻是用自己帶來的小牙刷粘起白顏料,接著用指腹這樣一掃,漆黑的紙上就隨之變出了零星“微光”。

“為什麼要覺得黑色是不好的顏色?”

男孩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他一邊說著,一邊又接著從書包裡頭拿出了藍、紫、青色的顏料,沒過多久,他便點出了一條燦爛的星河。

“因為電視裡的壞人穿的都是黑色……而且黑色很醜,是“邪惡”的顏色,對!他們說的就是這樣。”

女孩振振有詞的說道,即便自己不喜歡這個“惡人”,但她還是被單蛻筆下的滿天星辰所吸引,最後又搬了張椅子,坐在男生的旁邊觀看。

而單蛻,這孩子看上去顯然沒有異議,他隻是看著自己滿是顏料的手,接著又拿起白紙,將幾顆不算完美的四芒星摘進了卡紙上。

“我記得,您的父母應該是畫家?”

白色的星點仿佛觸手可及,女孩也確實伸出了指尖,碰了一下沒有乾掉的顏料,將一小部分“銀河”擦成了幾個色塊。

這本就是件令人惱火的事情,更何況對方完全沒有道歉的意思,不過“醜小鴨”卻隻是沉默著移開了女孩的手,將色塊抹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每個銀河中都有無數斑斕的球,每個宇宙也會有一個仁慈的神,創造萬物,勾勒星空,最後撰寫出無數生命相遇的故事——”

男孩平靜地拿起畫筆,像是在用這掌中之物訴說著名為幸福的故事,墨色從筆尖漫出,勾畫出造物的輪廓,雪片自手中撒下,拂去多餘的雜色。

幾番操作下來,星空之中便多出了一對“眼睛”,明明單蛻的畫工完全稱不上優秀,但是在女孩卻覺得,在這張“平平無奇”的畫作裡充斥著無數的“夢”。

燦爛的、如蝴蝶一般的、柔和到一擁即碎,乃至於需要精心嗬護的“美夢”,令人想要伸出手,去將其緊緊的,緊緊地——

紙頁撕裂的聲音“震耳欲聾”,仿佛巨大的棒槌一次又一次的敲擊耳膜,男孩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一聲尖銳的悲鳴便占據了整個教室。

來自於孩童之間的情誼,也許純粹而真切,也許燦爛而耀眼,但也正因如此,這份情誼也將變得無比危險。

女孩的說辭漏洞百出,單蛻卻沒有任何辦法反駁,倒也不是他不想,畢竟“幫他改畫結果對方不滿意所以把畫撕了”這種解釋,隻要一句證言、一段監控就足以推翻。

但一個是楚楚可憐、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女孩,另一個是“無惡不赦”、“醜人多作怪”的小怪胎,很顯然這兩個存在根本沒有什麼可比性。

“她說的對,總之,很抱歉嚇到了您,可以原諒我嗎?”

與其這樣一直在小事上爭辯,最後給自己的父母造成麻煩,為什麼自己不能成熟一點,學著去享受苦難?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麵對眾人的視線,尤其是那個哭得一塌糊塗的高傲女生,單蛻沒有說什麼,隻是小聲吐出這句寫於紙上的念話,最後攥緊了手中的雜物,緩緩低下了頭。

他手裡捏著的,是一隻疊的整整齊齊的千紙鶴,用父母買來的彩色折紙,花了幾乎一個晚上的時間。

三十四隻千紙鶴,三十四枝想要遞出的橄欖枝,到了現在,到了從幼兒園畢業的年紀,卻隻將其中一個送給了教室裡的垃圾桶,再無其他。

如果說,我真的可以得到一份其他人的福報,那麼這三十三隻千紙鶴是不是也有可以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刻?

“醜小鴨”閉上眼睛,緊緊收起了自己的翅膀,熬過了充斥著乍暖還寒、冷嘲熱諷的春季,而這樣的季節還有多少?他自己也不知道。

時光就這樣在不經意間從指縫中溜走,小孩還沒有來的及窺見白駒的一線身影,就匆匆忙忙的上了小學。

暗處的世界依舊蒙著一束夢幻的紗,令人著迷,也令人想要掙開光芒的束縛,融入如此美麗的空間,因為那裡沒有痛苦與謾罵的鞭打——

因為,至少在自己哭泣的時候,那裡能夠有人依靠。

昔日的小孩已經不再像過去一樣,他學會了收起那些“幼稚”的想法,恨意也好,善意也罷,隻有都留給自己,才可以獲得短暫的“快樂”。

而就是在那個時候,在自己產生了如此“背德”的想法之時,單蛻見到“高禮帽小姐”,也就是現在的這位“老大”。

記得在即將清校的時候,已經上到了四年級下冊的單蛻還是像往常一樣,準備著包乾區的衛生工作。

在這個小學,雖然大家還是像以前一樣,對於長得醜的孩子不算友善,但好在“一人犯錯,全體受罰”的規矩擺在這邊,他們也不得不接受單蛻這個異類。

空空的水桶裝滿水,然後就是搞定拖把上的汙垢,“醜小鴨”對這份工作雖然並不熱愛,但這總要比清理地板上的口香糖要來的輕鬆得多。

結果呢,手剛碰上水龍頭,不止一雙的高跟鞋撞擊地麵的聲音就像那切菜似的,從自己的身後不斷傳來。

單蛻倒也不惱,隻是繼續借著水流剝去幾根拖把上的頭發絲,一直到聲音到了自己身後,他才歎了口氣,頭都沒有回就直接開口說道:

“您好,小姐,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嗎?這裡是男衛生間,我記得女性隨便進出,應該會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吧?”

該說什麼呢,那時候的孩子估計都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性,更何況是從小被欺負到現在的單蛻,要沒點“沒心沒肺”估計也活不到現在。

說回正題,踩高跟鞋的“高禮帽小姐”估摸著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看上去很是尷尬——

如果她戴著麵具的臉上,能夠有什麼表情的話。

“踏踏。”

很好,為了引起注意,“高禮帽小姐”又狠狠跺了下自己的“高跟鞋”,這要再用點力,估計把地板踩穿也不是不可能。

“咳咳,是我說的不夠明確嗎?如果您有需求,請直接開口說話,一直跺地板對您的鞋子,以及我的耳膜都不大友好,如果踩裂了瓷磚還得賠錢……”

很好,這連正眼都沒有看對方,就足以把人氣個半死的能力,饒是見多識廣的“高禮帽小姐”,也沒碰上多少像這樣不禮貌的孩子:

“您的父母,或者老師有沒有教過您,和彆人說話的時候要正眼看人才算禮貌?”

“是您先出現在男廁所裡,現在又剛好撞見了準備裝水洗拖把的我,我沒有現在看向您記住您的樣子,然後去向教導主任舉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明明在力量方麵,自己是可以把對方按在地上打的,所以為什麼,咱現在會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崽子威脅啊喂!

“高禮帽小姐”覆蓋了半張臉的“嘴巴”張開又閉上,磨蹭了老半天都沒有找到什麼反駁的話,隻得一個勁兒的跺腳——

“哢嚓。”

聽到一聲異響,單蛻半邊眉毛一挑,當即停下了手上擦洗的動作,接著又將雙手放在拖把杆上,將其緊緊握住:

“親愛的小姐,我希望您能給我一個解釋,如果到時候鄧老師追究下來,這樣我還可以拿您出去擋刀——”

老實說,“高禮帽小姐”原本隻覺得單蛻是個普通的“刺頭”,在幼兒園時的事情發生之後,他應該隻是個任人蹂躪的受氣包才對——

但是現在,她竟然真的從這“軟蛋”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子自暴自棄的“殺氣”,沒錯,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身上,他娘的有殺氣!

“休斯敦,我們遇到麻煩了。”

話音未落,我們親愛的“高禮帽小姐”就迎麵被一根棍狀物狠狠抽上了一耳光——天知道為什麼一小崽子的手勁兒怎麼這麼大!

接著下一秒,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高禮帽小姐”的整個腦袋便被這該死的拖把“砍”出了一記全壘打,麵具打的稀碎,黑色的液體到處都是,一時間場麵極其“少兒不宜”。

“休斯敦,哈,休斯敦……你他娘的知不知道你給老子惹了多大的麻煩!這塊瓷磚咱倆腦袋加起來都頂不上好嗎!說話!彆給老子裝死你個帶高禮帽的蠢阿姨!”

估摸著“醜小鴨”是意識到了“高禮帽小姐”不是個常人——

當然這點肉眼就看的出來——

單蛻便把積攢多年的怨氣全部發泄了出來,每一拖把都帶著要把人往死裡打死的狠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