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晴冠的記憶中,“風箏”這樣奇怪的玩具啊,代表了對一個人的思念,代表了隨風飄揚的自由。
它可以是燕子,可以是寫了黑字的畫符,也可以是電視上的動畫人物,仿佛“風箏”這一東西的概念本來就是千變萬化的,沒有統一的標準去束縛。
而這些千變萬化的造物,在最後又都會飛上藍天,擁抱刺目的陽光與強烈的風,直到如此孱弱的軀殼儘數凋零在風中,就像奔赴蒼穹的鳥兒一樣。
但是對於這種說法,林晴冠卻無法苟同,因為風箏至始至終都被彆人緊緊抓著,它無法離開連接身體的“線”,就像無數人的因果本就被神明握於掌心。
它們是傀儡,也隻是平平無奇的傀儡,以為自己尋找到了自由,尋找到了不被任何人束縛的世界,可結果呢?
斷了線的風箏,最後隻會被“神明”扔進垃圾桶,而昔日那些不斷的努力,永無止境地掙紮,也隻是活在夢中的彌留之人,最後所做的一場美夢。
他不相信風箏可以擁有真正的自由,不相信那些仰仗於彆人的“飛翔”是所謂“奇跡”,這個詞彙不應該如此輕佻,就像“救贖”一詞不應該被一句簡單的話概括。
但說到底,真正的“奇跡”究竟是何種模樣,林晴冠也說不上來,他甚至未曾親眼見證一份奇跡的誕生。
不過,它不會像彆人所說的那樣冰冷,不會像白紙上的數據與輕飄飄的玩笑話,它不該是老天爺降下的神諭——
它至始至終,都隻該是人們用雙手創造的美好!
掌中所執之物的溫度變得更為熾熱,像是要將身體裡流淌著的血液蒸發,連骨骼都被碳化,散發於空氣中的高溫像是被燒至通紅的鐵漿,讓自己的每一次吸氣都有灼傷氣管的危險。
林晴冠咬緊牙關,生理性的淚水從眼中滑下,最後又被火舌舔去,化為無數由黎鏡心中蔓生而出的思緒:
“我想要痛苦、我隻是,想要像個正常人一樣,可以為了彆人共情,可以、可以感到悲傷——”
“但是現在,我的情感消失了,它們都因為——”
“人之所以是一個人,隻是因為我們會犯錯,可以保留著各種各樣的情感,卻依然堅強地在世界上苟活著。”
沒有給黎鏡說完話的機會,林晴冠便重複了一遍與路孺教相遇時所說的話,火辣辣的疼痛湧入喉管,就像是咽下了一碗灼熱的漿水。
少年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手中的“火刃”也終於被他抬起來了幾毫米的距離,但是更多的紅色仍然像是藕斷絲連一樣粘著上麵,剪不斷理還亂:
“我也、不明白啊……”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拯救一個人,該怎麼擺脫旁觀者的身份,我也不知道啊!”
幾近破音的話語割裂紅線,林晴冠也終於將這把遺物抬了起來,溫度在一瞬間歸於正常,一片狼藉的房間也終於不再消散。
線條纏繞住刃片,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蔓延至少年的手腕,而後又紮破那滿布傷痕的皮膚,湧入這斑駁一片的身體中:
“咳、咳咳……但是,就算不知道,生活也要繼續啊,就算神明終究要割舍情感,就算、我沒有辦法改變曆史——”
在意識即將消散之前,林晴冠深吸一口氣,他瞳孔中的青綠色愈發濃重,刻滿傷痕的手腕上凸起幾根青筋,最後這才顫顫巍巍地把話給吐出來:
“我也要儘我所能,讓自己感到滿足,成為神明也沒有關係,沒有情感也沒有關係,隻要還活著,活著、就好。”
“畢竟、你隻是你,隻是……黎鏡。”
隻有活著,才可以創造一個僅屬於你自己的“奇跡”。
他用“火刃”支住身體,試圖讓自己能夠像故事裡頭的戰士一樣,即便昏迷甚至是死去,也依舊可以不屈地站著。
但說到底,“小少爺”隻是個14歲的“小少爺”,一直以來“嬌生慣養”的孩子又怎麼可能有騎士與軍人那樣驚人的毅力?
到了最後,林晴冠隻能“撲通”一聲,單膝跪在地上,再沒有了聲響……
“如果風箏線總有一天會斷,如果當風箏擁抱自由的時候,死亡也一定會如期而至,那我們又是為了什麼而飛向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