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從來都不可能,也不曾抓住蝴蝶的影子吧?
麵對林晴冠的問題,麵對這個不知何時從自己的內心深處出現的命題,佘燼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回看自己並不漫長的前半生,回看自己遺忘了許多、已經變得殘破不堪的記憶,不知為何,少年笑出了聲。
在自己過去的認知中,蝴蝶是那樣脆弱的生物,沒有螞蟻那般的巨力,更沒有蜜蜂那樣的尖刺——
他們擁有的,隻是一對過於繽紛而美麗的翅膀,帶著孱弱的軀殼飛翔,飛向自己從未接觸過的“遠方”。
但是啊,他們的生命也是那樣的短暫,每一次扇動這對染滿了鱗粉的、遠遠稱不上“豐滿”的羽翼,就是在透支著自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
記憶中的他啊,就是用這份生命燃作火焰,將他本就“脆弱”的羽翼焚燒,最後造就出了自己如今的自由——
那現在,自己應該怎麼做?
是儘自己所能,去擁抱這份來之不易、鮮血淋漓的“明天”?還是將這份由其他人所給予的“未來”,全部用於揭露這隱藏在L市的真相?
“你能抓住蝴蝶嗎?”
見對方仍然愣在原地,林晴冠沒有再做出什麼僭越的舉動,他伸出手,八角宮燈散發出溫暖到可以用“熾熱”形容的光芒——
“以我的生命作為碑文,可以再讓我看看嗎?那些關於您的過去,佘……先生。”
“小少爺”如此說著,他想起曾幾何時,自己做過的那些事,用靈魂作紙,以雙眼化筆,去將那些孩子的故事儘數寫下。
那麼現在……麵對人造神明的“朋友”,麵對由“林晴冠”所創造的詛咒,那讓自己回溯這近數十年的光陰,那也應該也稱不上什麼壞事吧?
用自己本就不同於其他人的雙眼,用可以看見人類本質,看清所有因果相連之線條的瞳孔,更清楚的、更用力的——
抓住這份連接著過去的歲月:
“闌珊的燈火啊,請為我再一次、再一次綻放一次吧。”
少年人的身體逐漸分化成更多的紅線,手中所執的宮燈卻沒有因此掉落,它漂浮在空中,自汙濁的純白火焰中,更多的線條蔓生而出。
它們在火光中舞蹈著、跳躍著,最後將這些本該雜亂的紅線紡織成幾寸薄紗,悄無聲息地披在佘燼的肩上。
在這被回憶充盈的空間之中,時間被硬生生地靜止,除了那燃燒的火焰,再沒有其他的“生命”可以運動——
當然,那些“非生命”的存在,他們仍然可以行動。
此刻,虛掩著的房門被“某人”推開,一個身著黑白校服的少年自陰影中走出,明明他看上去與常人並沒有區彆,但被光線拉長的影子卻並不正常。
那家夥的影子還是“人”的模樣,隻不過缺少了一半,就像是用什麼東西把影子順著眉心乾脆利落地刨開一般。
但如果仔細去看,不難發現,他缺失的另一邊影子好像還有一個小小的東西,那應該是……一隻蜘蛛?
“我知道您在,使者先生,作為下注的一員,我可不希望您就這樣一直旁觀著,您知道我在說什麼。”
少年開了口,但自喉管中所發出的聲音,卻仿佛有人用指甲在黑板上死死地扣挖抓撓一般,聽上去極其刺耳。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人應該也是那些個“高禮帽團體”中的一員。
而伴隨著少年的話語,一片漆黑無比的鴉羽不知從何處落下,在這紅線交織的空間中反複“跳躍”,最後燃燒出一團碧色的火焰:
“我知道,但現在、我們除了旁觀,不是也做不了什麼?”
話音未落,一張符紙便從這碧火中飛出,上麵所寫下的卻不再是“朽火”二字,而是烏鴉少年真正的、早已經被“黃泉”抹去、汙染的名字——
“繪原。”
“現在的情況,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從來都隻會用剪刀剪斷自己的過去,剪斷其他人的存在……那麼現在,您又有什麼、咳咳、什麼資格,去指責現在的我呢?”
“我說的對麼?王芒先生?”
紅線交織,無數先人的記憶就此湧入腦海,那千萬人的痛苦又一次追上了自己,就像是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那般,撕扯著“親曆者”的靈魂。
林晴冠看著自己躁動不已、仿佛下一秒就會分裂成無數碎塊的記憶,最後張開了雙臂,將他們儘數擁入懷中——
為了與那些人一樣,為了切身體會那麼多人的“一生”,他將自己的靈魂切割成了無數個細碎的顆粒,又將其投入記憶的長河,經曆著他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