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易沒有帶過多的仆從,跟著他的隻有他的一個貼身的暗衛長生。二人縱馬疾馳在呼嘯的寒風中,風刀子割在臉上,又好似回到當年那刀刃上舔血的日子。
繞道金州山間小路,順著小路就能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西域之人擅長巫蠱之術,巫術正中謝長青下懷,應對的過來,醫毒本是同源同根,精通醫術的伯易,此時正是派上大用場的時候。
馬兒奔波的極快,風吹起伯易的長發,墨發翻飛,在漆黑的夜空之中,濃厚的黑夜和如墨一般的黑發交織在一起,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海兒眼自上空盤旋墜下,與伯易齊頭並進。伯易刀削般滴著寒霜的眸色直直的盯著前方,自從聽說謝長青遇難,他心便涼了半截,此時眼裡望穿秋水,望的都是山那邊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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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邊剛剛穩定下來的謝長青著人清點傷亡人數。山裡的夜漆黑一片,隔著重重山巒,他望不到京都,也望不到他的心上人。
世人爭相登上人間巔峰,這種權利於他而言,隻不過是金鎖加身,不得解脫。
人各有誌罷了,人各有命而已,現在他隻想他命裡有此一劫,該此一劫,此劫是凶是險,是惡是良,全憑他的造化。
是惡劫也算了,誰叫他前半生作惡多端,如今不過是冤魂索命,閻王爺要賬。荒涼了半生的遊魂,又偏偏在這個時候遇到了讓他熱血澎湃的靈魂。
謝長卿甩甩頭拋去一些不該有的思緒,仔細的想著此番遭遇,竟是為何?
思緒還沒開始作怪,便聽一陣馬蹄聲響。金州去京城不遠,坐馬車行得穩當又行得慢,可假若縱馬疾馳,不消一日便能趕到。
夜裡闖出來一身翻飛的白衣,馬上的白衣沁著寒冷的夜光,月光如錦緞一般披在他身上,他熠熠生輝。
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啊!
伯易勒馬,翻身下馬狂奔進謝長卿的懷裡,一頭紮進他的懷裡,眼淚止不住的冒出來。方才的決絕與冷情,在頃刻之間粉碎了個徹底。
他好似在抱著失而複得的心上人,反複的確認著這不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兩日之間,三日之內變化天翻地覆。曾經約定好的在京都等著謝長青回來,等他回家,這個家是回不去了。
長風萬裡,皓月當空,本是四海為家雲水身,偏要何苦坐落於繁華的京城。
“我在京中聽聞你遇險,我的心都涼了半截,”伯易聲音艱澀梗咽,“你怎麼樣?有沒有事?受沒受傷?我瞧瞧。”
謝長青心裡甜的發苦,攤開手來認著伯易在自己身上翻翻覆覆,挑挑揀揀的檢查。
“你在這扒我衣服不合適吧?”謝長青出聲打斷了伯易正朝著他腰帶伸去的手。
伯易很快鬆了手,拽著他進了營帳。一邊檢查著他身上的傷口,一邊從頭將右相派人去他府上的事情娓娓道來。
“右相要你相助,他不該謀你性命。”伯易道,“你心裡可有人選,是誰又在與左相暗中抗衡?”
“我不甚清楚,能分庭抗衡的人,現在基本上已經入了土,我不信鬼神作怪,難不成那一攤白骨還真的能從土裡活過來不成?”謝長青輕笑道,“就算本事通天成了羅刹,冤魂索命也該冤有頭債有主,犯不上來尋我這樣一個半路出家的雲遊術士。”
“你昏庸,這樣大的事,竟然現在才告訴我,這種事情你竟然才意識得到!”伯易怒斥,“眼下,如何要去永州嗎?”
“為何不去?左相老爺子都要反了天了。”謝長青蔑笑道,“若我還是一雲遊術士,那麼千秋萬代盛世安康,非你我伎倆左右。我這人自私自利的打緊,我隻管自己與你安生太平,那俠肝義膽的英雄,誰願意去做便是誰的。”
“但是我不是,我是大靖國國師。”謝長青雙手把住伯易的肩膀,正了神色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我逃不了,我也不想你來勸我逃。大亂中你見到了你的家國凋零破碎,你的親人骨肉殘肢斷臂。伯易,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壁上觀?”
見謝長青如此堅定,伯易回想當年大亂中殘肢斷臂血染了長河,血色長達三月不退。夕照的殘陽如血般殷紅,夜裡嗚咽的風儘是冤魂怒號。金州山裡的寒風刺骨卻吹熱了他的血。
謝長青同長孫伯易第二日休整好之後便準備繼續趕往永州。之前的山間小路被山崩的落石堵了個徹底,一時半會疏通不開,朝廷的任命要求十日之內必達永州,如此算下來,已經耽擱了一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