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更的一天! 陳元振將打扮一新的皮猴……(2 / 2)

“求您助他這一回。”葉雲滿再一叩拜,眼中已噙上淚花,“求求您。”

事已至此陳元振也坐不住了,在她身邊並排跪下,周遭仆婦瞬間噤若寒蟬:“祖母暫且息怒!滿表妹如此情真意切,您不妨依了她這一回,隻看那鴻表弟學問如何造化如何吧。”

“振哥兒你也要幫腔?”

陳元振搖搖頭,懇切道:“祖母,我們陳家如今勢大風大,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陳氏族人的一舉一動。當年鴻表弟出生一事雖是葉姑父之錯,但姑母置氣十餘年不記鴻表弟入自己名下已是惹人非議。若是今年春闈因陳年舊事涮下鴻表弟的卷子,隻怕都察院會有不少彈劾祖父徇私枉法的折子啊!”

陳老夫人氣極反笑:“好好好,你們一個兩個都替那個庶子說話!那就在這裡跪著吧!”

葉雲滿聞言一驚,不欲將陳元振也拖下水,急急道:“外祖母,這是我一人的主意,罰我一人即可!”

陳元振也忙道:“是啊祖母,孫兒隻是就事論事,沒想偏幫鴻表弟。”說罷撣撣袍子站起身,扶住陳老夫人手臂,“祖母您若是還氣,那孫兒就扶您去休息。”

葉雲滿倒是未料他甩手走得如此乾脆爽快,嘴角抽了抽——本以為他還會來兩句表達下表兄妹情深的,這賣隊友速度,杠杠的!

但他竟肯幫葉鴻修說話也是出乎她意料。葉雲滿收到他拋來的一個媚眼,琢磨了半天才想通這應該是稍安勿躁的意思,遂整整姿勢,在壽安堂正午青瓷磚上跪得筆直。

陳老夫人走前沒說什麼時候讓她起來,走後也沒派人過來扶她,周圍的仆婦們便一個也不敢擅動。葉雲滿用目光逼退想上前扶自己的行雲行藻,摳摳磚縫裡的塵泥,瞧著透過窗戶的日光從東邊漸漸挪到西邊。

葉雲滿這副軀體畢竟年幼,跪上幾個時辰又沒蒲團墊著,雙膝早已麻木。就在她跪得昏昏欲睡之時身後突然傳來紛遝的腳步聲,葉雲滿頓時睡意全無,也意識到這是個裝孱弱的絕好機會,遂兩眼一閉直接裝跪著睡著了,等著聽來人會說什麼。

陳老夫人被陳元振勸了大半天總算消了氣,本以為一向狡猾的葉雲滿會偷奸耍滑,熟料她竟真的老老實實跪到現在。錯愕之後便是鋪天蓋地的心疼與自責,兩鬢微白的老婦人推開仆婦的扶持上前摟住那個瑟縮成一團的小娃,“心肝”“滿丫頭”一迭聲地喊。

葉雲滿聽得鼻頭發酸,心想陳氏和陳首輔雖不喜歡自個,但這個外祖母待自己是真心的好。隻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今日目的成不成隻看這一招管不管用了。

她佯裝已經睡著,在陳老夫人懷裡動了動,囈語:“娘親……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這話一出葉雲滿便感覺陳老太的身體莫名僵硬,這反應可不在她的意料之內。她正暗自詫異,頭頂上忽然炸開陳老太悲痛莫名的怒叱:“我就知道老大不會真心待滿丫頭!什麼女娃什麼親近庶子都是借口!”

——嗯?!

葉雲滿滿心詫異,但這般動靜之下她再不醒便要暴露裝睡實情了。雖還想聽陳老太太怒極之下會說些啥,她仍是扭扭頭,睜開眼:“外祖母……”

這一聲孱弱如幼獸,葉雲滿都不知道自己竟能發出這麼嗲的聲音。陳老夫人聞之便是滿心憐愛,連聲喚:“外祖母在呢,外祖母不該讓你跪那麼久……”

葉雲滿揉揉眼睛,一眼瞥到旁邊笑得甚是促狹的陳元振,扭頭抱住陳老夫人頸項:“是我惹您生氣,是我的錯,但您看……”

陳老夫人麵色一僵,旁邊陳元振涼涼的聲音傳了過來:“祖母答應了,滿表妹儘可放心。”

“謝謝外祖母!”葉雲滿立即打蛇隨棍上,大聲道謝。

陳老夫人被他倆一唱一和鬨了個哭笑不得,搖搖頭囑咐陳元振好生送她回葉家,自個拍拍衣袖準備去和陳首輔大戰三百回合。

至於陳老太太如何吹枕頭風這事不是葉雲滿能想象的了。她向陳老夫人鄭重道謝,往外走時腳步踉蹌。陳元振看得眉毛一挑,蹲下來戳戳她膝蓋,見一向皮糙肉厚的皮猴竟齜牙咧嘴起來,不免驚訝:“你是真一直跪到現在呐?!”

葉雲滿揉揉膝蓋,深沉道:“求人要心誠。”

陳元振哼笑,將她夾在腋下大步流星出了門:“這回你要怎麼謝我?”

葉雲滿抬頭,一臉討好的媚笑:“再送你一車板栗如何?元振表哥?”

“嗬。”陳元振回給她一個高貴冷豔的鼻音。

葉鴻修下了學回府後聽聞葉雲滿一直沒有回來,從申時起便焦急地等候在角門外,到酉時二刻葉雲滿的馬車才姍姍來遲出現在撫壽街頭。

他迎上前想接葉雲滿下車,未料她已先一步跳了下來。小丫頭看見他候在角門外便是眼睛一亮,急匆匆向他奔過來。

小小的人兒穿著精致,步伐卻是踉蹌。她鼻頭泛紅眼睛微腫像是哭過,對他揚起的笑卻是比簷下風燈還要明亮奪目。葉雲滿邊跑邊向他比著大大的V字形手勢,葉鴻修記得這是她說過表達成功的最好姿勢。

她像是倦鳥歸巢,像是凱旋的將軍得意洋洋,像是昏暗的黃昏景中最燦爛的雲霞。

多年後位極人臣的葉鴻修仍會時不時想起這一幕,即使她的容顏已經模糊,那一往無前的氣勢仍會令人心顫。

心之所向,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