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這個時辰已經人來人往。
“快點快點!”幾個城門兵催促著在城外排隊等候查驗的行人商販。
千夙站在人群中等著出城,前後都是一身短打布衣,胡子邋遢的農人,前頭那人半轉身,身後背著的簸箕就撞到了千夙身上。
人真多。
怪不得這兒守門的左右列開足足有二十人,當真比天界的門都嚴實。
等她趕到秦芙生母的墓地,放下東西掃撒一番,燒上紙錢,又整齊擺上祭品果食之後,已經是午時過半。
日午炎熱,千夙站起身放眼望去,一片廣袤黃土之上密密麻麻都是小丘。
有些新,有些舊,還有的墳頭樹上掛著的紅帶已經褪色,破爛不堪隨風飄搖。
不遠處幾隻禿鷹忽然拍翅起飛,呼啦呼啦地嘴裡還發出怪異的叫聲。
空氣出現了一種沉悶的震動。
那片黃土地籠罩上了一種她極度敏感的氣氛。
她豎起耳朵,仔細聽著空氣的異常。
就在一瞬間,千夙反應過來這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她急行幾步,走到黃土大路一旁。
炎熱的陽光讓遠處的景象變得有些蒸騰扭曲。
遠處獵動的旌旗。
蜿蜒行進的隊列。
果然是軍隊!
她仰首眺望,難以壓下心中的激動。
執掌大軍的快感她已經遺忘太久太久,更彆說來到這處凡間以後一直過著的比閉關更難受的日子。
大軍行進的速度很快,千夙看了一不會,軍隊已行至眼前。
這支軍隊約摸一千人,步兵在前,騎兵在後,陣型整齊。
看這陣勢,這應當是一支親兵。
騎兵經過這片墳地的時候,軍馬隊列忽然有些騷動。
一匹久經沙場的戰馬忽然仰蹄,馬上的士兵沒有料到這動作,下意識猛然拉緊韁繩。
馬兒嘶鳴一聲,原地轉了一圈忽然朝隊列右側跑去,拉都拉不住。
其他馬兒也似乎受到一股力量驅使,都停下了腳步,鼻子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
“怎麼回事!”軍隊後方一人一馬疾行而來,查看前頭的狀況。
棕色毛色發亮,馬背的肌肉隨著動作抽動。
好馬,真好看。
千夙目不轉睛盯著那人的馬,心中讚歎。
“嘶——哧——”那匹馬兒也忽然扭頭看向千夙,長嘶一聲,那發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似乎對這路邊的女子很好奇。
那副將這才注意到騎兵經過的這片地方站著個素衣女子。
他看了她一眼,便重新踢了踢馬肚,趕回隊列後頭複命。
軍隊重新開始行進。
千夙看得戀戀不舍。
“前麵怎麼回事。”
“馬匹無辜受驚,有些奇怪。”
“怎麼奇怪。”沈行崧這次回京實非所願,萬事都要多留個心眼。
“屬下……也很難說清楚。剛才連祈風也……有些反常。”
祈風是這副將的戰馬,身經百戰,從來沒有剛才那種不受控的情緒波動。
殿後的兩人已經快要走過剛才騎兵停下的地方。
副將看見剛才那個素服女子還站在原地。
沈行崧很快明白了副將口中很難說清的奇怪指的是什麼。
“噓!”副將注意力都在路邊那個女子身上,卻忽然聽到將軍壓聲斥馬。
他扭頭一看,將軍的墨影竟然也有些仰頭噴氣,蹄步不再有章法規矩,撇著頭隱隱想往那女子處去。
千夙完全被那匹馬吸引住。
若說剛才那匹棕馬是人間上品,它在這匹全身墨黑不帶一絲雜色的駿馬麵前則黯然失色。
太美了。
它的肌肉線條凝練,每個弧形都充滿靈動的力量。
遍體短毛反射著陽光,似乎能感覺到它的軀體因長時間奔襲而洇附著微汗。
墨影忽然長嘶一聲,終於掙開主人的指令,小跑幾步來到了這個如此欣賞它的女人麵前。
沈行崧一邊控製它,一邊回頭看向副將。
這又是個什麼情況?
這就是你說的奇怪?
副將一攤手,搖搖頭。
彆問我,祈風剛才可沒這樣。
沈行崧身上的銀甲反射著明晃晃的陽光。墨影已經將他帶到了這個女子麵前。
女人像是沒有看到他一般,全神貫注在墨影身上。
千夙看著掙脫控製跑過來的駿馬。
似乎它知道自己喜歡它?
她看著它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馬鼻打著響,她忍不住伸手想去觸碰它的臉頰。
“彆碰,它向來不讓人動。”
男人的聲音威嚴而低沉。
千夙被嚇了嚇,這才忽然反應過來,剛才忽略了的東西重新映入眼簾。
一個身穿鐵甲,頭戴銀盔的男人,眉宇之間威勢逼人。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男人身上有一種血腥氣,那是久經沙場才會留下的死亡氣息。
怪不得,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這樣漂亮的馬。
墨影頸後發亮的長鬃顫了幾下,在兩人眼神交彙的空檔,它竟主動往前送了送,貼上了她的手,還蹭了蹭。
……
……
它的毛發質硬發亮,掌心傳來微微紮人的溫熱,她愛不釋手。
“是它貼上來的。”千夙不禁朝著馬上的人眨了眨眼,好馬兒乖馬兒,乾得漂亮。
“它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
兩人異口同聲,繼而又是沉默。
他看著女子安撫著墨影的側臉,發絲擾動,竟令他心靜。
“大將軍!城門校尉同京都守備指揮使率隊來迎!”
沈行崧在馬上抬頭,手上自然收緊韁繩調整方位麵向傳信小兵。
沉聲從方才的情緒中抽離,“知道了,整軍肅容,慢速迎接!”
墨影原地站好,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沈行崧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素服女子。
輕夾馬肚,一人一馬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