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掛在屋簷一角。
“將軍,您歇一歇吧。”
副將放下文書,看著子時剛從宮裡回到將軍府,換了身便服又坐在案前翻閱奏折的沈行崧道。
“你去休息吧。”他沒有抬頭,隻用手揉了揉鼻梁兩側,酸脹的感覺微微刺激了一下疲乏的神經。
宗席看了一會,才默默退出書房。
摸到門框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將軍,再過兩日就是令堂六十大壽。將軍回京一個月都沒時間回府,不如趁這機會告假一天,回去看看老夫人?”
沈行崧這才抬頭,眉頭一皺,“這麼快?”
“將軍忙得都不記日子了。”宗席微微笑了笑。
“六十大壽……明日幫我置辦些禮物,從府裡拿錢。”
“屬下記下了。”
宗席走後,沈行崧將參他擅權的本子往桌麵一甩,往椅背上靠去。閉上眼便覺兩側太陽穴發緊,血管一蹦一蹦地跳著。
原本他和文臣一派,也並沒有現在這樣針尖對麥芒,會在一年以後急劇惡化到現在這個地步,還是禦史台先動的手。
他歎一口氣。
他那時還在外打仗,忽然聽說自己被禦史中丞連參幾本,還全然不知自己哪裡惹上了那群禦史。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這是替人受過。隻因這私仇說來說去,根源全在自家那小侄身上。
自家小輩作踐了彆人的親外孫女,木已成舟,田禦史氣不過沈家行徑,便拿他出氣。
自己多年在外,很少能顧及族人的事。但這趟回去,他必須要和母親談談了。
*
沈府老夫人六十大壽這日,沈府上下早早就敲鑼打鼓,喧鬨非凡。
院子裡張燈掛彩,各房女眷孩童都打扮一新,要給老夫人討個好彩頭。
幾房媳婦女兒先是進了屋,服侍老夫人梳妝更衣,接著便前後簇擁著老夫人出了房門。
房門外是各房兒子兒孫等候,見老夫人邁步出來,便齊齊做了叩拜大禮,齊聲給老夫人請安:“兒子兒孫給老夫人祝壽了!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好好,都起來,都起來吧。”
老夫人看著沈府上下人丁興旺,打心底裡歡喜,環顧四周點點頭,便拄著拐杖被眾人擁簇著往外頭走去。
一行人邊行邊說,走到戲園子時,管家已經在戲園子裡等候著。
老夫人點了幾出戲,隨著戲班登台獻唱,這喧鬨的沈府才慢慢安靜下來。
*
千夙早上被府裡的喧嘩聲吵醒,按規矩妾室並不需在早上陪同,她樂得清閒留在自己的偏院裡練功調息。
快到了家宴時分,才慢慢溜達去了花廳。等了不多時,便聽見喧鬨嬉笑聲從外頭傳來,這是正席的人看完戲,準備開席了。
她隨著次席的人給老夫人問安,看著沈和寧與秦巧從她跟前走過。
抬頭瞥見秦巧那一刹那,就看見秦巧蔑了她一眼,抬起下巴就走了過去。
秦巧舊時在家,有什麼好的東西,母親也都留給她,她也不曾將這長姐放眼裡。
她經過坐在次席的秦芙,她上次關了幾天,在偏房裡求著認錯被放了出來之後,極少看見她。
聽下人說,她天天往秋禧堂跑。
哼,她以為討好老夫人,就能背地裡搞什麼動作,真是太天真了。
千夙坐在次席最前頭那一排,稍稍一伸頭就能看見正席。她便發現正席左右排開兩列,其中還有兩個空位。
“老四還沒回來麼?”老夫人問了問管家。
“四爺應當快回來了,想必朝中事物繁忙,耽擱了。”
老夫人點點頭。“那便等等他。”
話音剛落,外頭跑進來一個小廝通傳:
“四爺回來了!”
小廝剛側身退到門後,一人便大步從外頭走了進來。
那人身形欣長挺拔,身穿一件白色直襟長跑,腰束一暗藍回紋的寬腰帶,步伐沉穩,走路帶風。
還有一把長劍彆在腰側。
“行崧來遲,給母親請罪!”
千夙聽到他聲音的時候突然抬眼,他已經走了過去。
這身形怎麼依稀看著像那時遇見的男人……
“小四回來了。”老夫人急忙提著裙裾迎他。
“母親,回京一月,未曾回家一看,甚是不孝。兒子未來得及好好準備壽禮,這鐲子母親勿要嫌棄。”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旁邊的侍女接過打開,裡頭裝著兩枚成色上好的羊脂玉手鐲。
老夫人抹淚撫摸著四子那有些粗糙的臉龐,一手拉著他上座:“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隨著四爺落座,管家一聲開宴,各房便都拿出來早已準備好的壽禮。
先是長子長房上前,“這是媳婦親手繡的東珠織金錦繡壽字雲肩,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老夫人笑著稱讚,點頭收下。
而後沈府長孫沈和銘攜著妻兒上前,小小玄孫捧著個長長的畫卷跑到老夫人跟前,奶聲奶氣說道:“祖奶奶,元元給祖奶奶祝壽,這是張淼道人畫的天河福宮圖,祖奶奶喜不喜歡?”
老夫人看著和銘給她生下的小玄孫,心裡十分歡喜。
和銘與和寧不一樣,他性子沉穩內斂,頗有沈府太老爺年輕時的模樣,現在府裡一半生意在他手上,都打理得有模有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