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坐在酒樓的二層,正好是靠窗邊的位置。雕花木窗被撐開,官道上的場景在樓上看的清清楚楚。
一行數十騎正從官道穿過,一個個英姿勃發,氣勢如虹,當先一柄大旗,黑底旗麵上一隻金翅鳥躍躍欲飛。
金翅鳥的圖騰吸引了寧軻的目光。
此鳥名為迦樓羅,從印度傳到中原變成了金翅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它都被看作雲南的保護神。
雲南因為洱海和地勢原因水災頻繁,而南境人認為這是龍族在作怪,便把金翅鳥當成保護神裝飾在佛塔塔頂,用以鎮壓惡龍、消弭水患。
寧軻神色一凝,唇瓣剛張開,旁邊桌突然傳來一聲:“這雲南王出場的陣仗真是氣派,恨不得讓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他們進京了!”沉聲道。
扭頭看時,是個魁梧的漢子,滿麵通紅,許是喝了點酒,說起話來沒有遮掩。
這時隔一桌有人插言道:“你以為雲南王來了?聽說他老人家身子骨不行啦,這次就兩個兒子來了。”
說話人是個五十來歲的老者,頷下微須花白,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
那漢子冷笑道:“兩個未封爵的世家之子,光出場就有這麼大排麵。隻不過軒轅世家再怎麼有實力,到底也隻是大梁之臣,按常例是不能這麼聲張的。”
“軒轅大人是大梁開國功臣,曆兩朝經三代,人家有那個資格。”
此刻坐在酒樓裡的客人以京都本地人居多,稍有一些閱曆的人,對前代曆史都有個大概了解。
寧軻和元錦這兩個外來人,即便什麼都不知道,聽酒樓裡的人你一言我一語,也知曉了一個大概。
軒轅邑年紀大了,從南境至京都舟車勞頓,不宜出行。那剛剛隊伍前麵兩個玄衣男子估計就是軒轅世家的兩位世子了。
隻是他們駕馬走在最前麵,寧軻隻看到背影,稍稍覺得有些遺憾。
不過她對這些不感興趣,也不關心,待到那行隊伍走遠,便收回視線。
菜很快就端上來了,一個不錯。
元錦和寧軻都等不及了,這時候倆人根本可以不用掩飾,元錦那狼吞虎咽的姿勢,估計沒人相信是個女子。
寧軻雖也餓得緊,但還保持著修養素質,舉止算得上風雅有度。
正吃得起勁,不知道什麼銳利的碎片從寧軻臉邊擦過,隻一寸就要割破她的臉。
寧軻心中一顫,好驚險!
隨即“轟隆”一聲,很快“啪嗒”又一聲,然後便是眾人的驚呼聲。
抬頭望去,剛才還整潔精致的酒樓已然一片狼藉。
雕花木門被砸出個人身大小的窟窿,地上臥著剛才那位迎來送往的小廝,“轟隆”聲便是他撞破木門的聲音。
循著虛弱的慘叫聲,寧軻看到了方才那位骨骼清奇有如仙子的男人,他一手緊握著店家的指節,另一隻手還拿著筷子。
估摸著“啪嗒”聲就是店家骨裂的聲音。
“大俠饒命,誒喲……”店家嗓子都喊破了,哀嚎求饒道:“是我們不對……看在我們……”
話還沒說完,又是“轟隆”一聲,人已經被甩出老遠。
那男子突然起身,動作利落,轉身就離開了。
清風掀起了他麵紗的一角,寧軻隱隱約約看見那人細膩雪白的肌膚,心裡暗暗感歎,這人皮膚真好……
與他同行的那位男子忙丟下幾個銅板,笑眯眯地賠笑,“對不住、實在對不住。”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原本還在用餐的客人都覺得晦氣,紛紛離開了。
“小姐……”元錦話還沒說完,寧軻一記白眼飛去,嚇得她忙改口:“寧公子,我們也走吧。”
今早一來京都便與人交了手,眼下隨便找了個酒家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真實流年不利啊……元錦無奈地歎了口氣,抱著寧軻的手臂,也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
寧軻環視一眼,破杯爛盞碎落一地,七零八落,雞飛蛋打,剛站起來想要離開,就聽見一位老婦人的抽泣聲。
“老頭子你快醒醒啊,小雙……”
估摸著是一家子經營這個酒樓,看年齡,倒地的兩人像是父子。
“娘,大夫請來了!”一個年輕的女聲。
這下寧軻懂了,這年輕女子和老婦人是婆媳倆,恐怕那位男子鬨事時這個女人就跑出去尋大夫了。
請來的大夫倒是年高老道,看起來頗有些經驗,應該是個老醫官了。
那大夫一手摸著長須,一手把脈,眉頭皺在一塊,感覺事情不妙。
寧軻看那兩個傷者,被打成重傷,五臟俱裂,躺在地上猶如死屍,估摸著一般醫官麵對此情景也無力。
果然如她所想,那老大夫連連搖頭,把帶來的藥匣收拾好,提著藥箱,緩緩道:“老朽也無力回天,兩位節哀吧。”
說完便起身走了,走之前還重重歎了口氣,好像那兩人的命已經沒了似的。
那兩位婦人哪裡經受地住這樣的打擊,登時哭了出來,哀嚎不絕。
寧軻本不是一個愛多管閒事的人,旁的事她都可以不管,救人性命的事並不是閒事。
一時心下不忍,拍了拍那位年長的婦人,善意地開口:“婆婆,我頗通些醫術,或許有法子。”
那老婦人抹了抹眼淚,被身邊的年輕女子攙扶起來,帶著哭腔:“這位公子,你一定要救救他們啊!”
許是寧軻的聲音太過溫醇不驚,抑或是她的眼神過於堅定自信。老婦人緊緊拉著寧軻的手,就像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大約半刻鐘過去了,兩位傷者也被安置到二樓的廂房內。
寧軻探過脈,幸好沒傷及根本,可想那動手的男子還是為這二人留了後路的,心裡也便有了把握。
“麻煩把他的衣襟打開,我要施針。”寧軻語氣堅定,不慌不亂,“然後你們出去。”
那年輕女子忙上前按照她的囑咐做好,小心地退出去。
寧軻眼神示意了一下,元錦便拿出隨身攜帶的醫藥匣,快速地抽出針包,寧軻挑出自己需要的,一根一根有章法地紮入男人心口的穴道。
元錦布置好工具也出了屋子,合上門,剛轉身就迎上兩張擔憂地臉。
“你們二位放心,我家公子醫術甚高,一定會沒事的。”元錦平時看著大大咧咧,但是遇事不慌,也很有分寸。
不然她也不會跟在寧軻身邊這麼多年,還得到了宗政先生的允許,跟著寧軻一起赴京都。
聽了這句話,加上剛才寧軻穩重自如的姿態,倆人眼裡放了光,像是看到了希望。
元錦又拿出一張藥方,囑咐道:“你們趕緊先去藥堂抓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