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後,噗噗的姑姑返回紅山,帶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姑娘——這便是初初踏入紅山的阿毛。
阿毛娘帶病而歸,不久就撒手人寰,將獨女留給兄嫂撫養。至於阿毛爹的情況,外人自然無從知曉。隻是,自此,山魈精的家裡便多了個小熊貓精。
於撒手人寰的妹妹,噗噗爹是怒其不幸哀其不爭。可妖死百事消,縱有再大的怨氣,他對著妹妹遺留下來的孤女也沒法發火。然,阿毛生得酷肖乃父,以至於噗噗爹一見著她就忍不住要想起那個殺千刀的妹夫。於是,他便將教養阿毛的責任推給了自家娘子。
噗噗媽那性子,眾所周知。於丈夫的吩咐,她不敢不聽,可“教養”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她連親生兒子的教養都做不好,更勿論阿毛了。於是,噗噗媽裝模作樣地“教養”了阿毛一段時間,便漸漸鬆懈下來,將她拋之腦後。
雖不將阿毛放在心上,好在噗噗媽也沒虐待她。一日三餐、四季衣服,不能說有多好多精致,總算沒虧著。沒娘的孩子總能在很短時間裡成熟起來,敏感的阿毛仿佛角落裡的小野草,無聲無息地生長著,隻求風霜雨雪不要打在自己身上。
阿悶是個猞猁精。他並非紅山土著妖,與寡母住在五十裡外的農村裡,開了個小小的養殖場,胡亂養些雞鴨禽類過活。
當年,紅山諸妖要建護山大法陣,遠近的妖精們紛紛前來投靠。而待得阿悶帶著老娘一路奔波而來時,大法陣已經完成,其內的地盤都被瓜分光了。無奈之下,阿悶隻得在附近鄉下落腳。
雖無法落戶紅山,可阿悶卻依然有顆極向往的心,一年中總要進山數次,期圖著能與哪位大佬攀上關係。這樣,就算他身在人族,萬一有事兒,也算有條退路。
起先,大家夥兒並不將這小猞猁精放在眼裡,甚是冷淡。阿悶仿佛不曾覺察似的,依然往紅山跑得勤。尤其是人族一有個風吹草動啥的,他就立馬往紅山去報信。因著他腿腳快,紅山諸妖能夠早得消息早做準備,好幾次都躲過了人族的勘察行動。可以說,而今紅山諸妖各家人丁旺盛家園太平,多多少少都有阿悶的貢獻在其中。
自此以後,紅山諸妖便一改前態,對阿悶熱絡起來。阿悶是個心裡有成算的妖精,雖則一時間還無法遷入紅山,卻已經在這裡掛了號,單候著什麼時候誰家搬出去,他就帶著老娘背著包袱趕著雞鴨遷入紅山。
噗噗媽酷愛占小便宜,積攢了不少家底,倉庫裡塞滿了吃不完的山珍。隻是,這些家底中有不少並非來自自個兒的勞動所得——譬如,那成袋成袋的鬆子,就是從老蘇家的鬆樹林裡“撿”回來的。噗噗媽有心把這些吃不完的東西換做他物,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在紅山裡搞事情,便悄咪咪地與阿悶來一場“偶遇”,然後委托他將那些東西帶出山外換了自家需要的物件。
一來二去的,阿悶便與噗噗一家子都熟了。而就在在眾人未曾覺察的時候,他的心思落在了噗噗那個沉默地仿佛隱形人的表姐身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阿毛聽到了阿悶的第一句問候。
又不知從何時起,她收到了阿悶偷偷遞過來的禮物,緊張地冷汗噴湧,連著幾日都魂不守舍。
古人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此話同樣適用於妖精!
阿毛仿佛被包裹在一團溫暖而明亮的火焰中,長久以來的寂寞冷清漸如冰消,蒼白的麵孔隱隱透出紅暈,黯淡的雙眸也閃現出微光。
然後,就在所有人未曾覺察到任何跡象的時候,小猞猁精阿悶帶著小熊貓精阿毛——私奔了。
兩人是何時私奔的?沒人曉得——單曉得噗噗媽雙手叉腰站在自家屋頂上破口大罵時,諸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貌似已經好一段時間沒見過阿毛那姑娘了。
阿悶家的養殖場還在正常經營,新一批小雞小鴨們跟在雞娘鴨娘身後亦步亦趨。可任噗噗爹如何軟硬兼施地逼問,阿悶的老娘隻裝聾作啞一問三不知。逼急了,她便雙手捂著心口,一張枯瘦的乾臉頓時不見了血色,唬得在養殖場裡幫工的大爺嬸子們紛紛舉起鏟糞叉子,氣勢洶洶地要將這些“討債的惡棍們”攆出八十裡地去。
縱噗噗爹自詡乾翻這些老頭老太們毫無難度,卻也不敢在人族的地盤上顯出山魈原身來,隻得氣咻咻地铩羽而歸。
如此,幾次之後,他也灰了心,便不再四處打聽外甥女兒的消息——好歹替妹妹養大了女兒,隻是如今孩子心野了,被壞人拐走了,他這個做舅舅的又能怎樣?
仁至義儘,各安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