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無情,蕭案生也忍不住發笑了,旋即,他正色道:“胡玲耶應是這一路胡人的領頭人,她也許還會回來。”
蕭案生想不明白的是,迪什爾為什麼會讓她來中原,他對胡玲耶竟是如此放心嗎?
蕭案生手上提著劍背到身後,二樓過客不多,隻偶爾有住客經過,和小二上下送食、詢問住客所需。
蕭案生攔住一個送茶水的小二,一番低聲囑咐後,小二匆匆離去後,他又朝屋裡說話:“你先休息,等晚些再下樓用飯。”
蕭案生說完便走,繞回自己的屋去。
戧畫起身鬆了鬆筋骨,還未走到榻邊就又有人來敲門。
隻聽門外傳來小二的話聲:“客官,方才那位郎君叫了水,得勞您開開門了。”
戧畫開了門,果然見小二手裡提著一大桶水,水冒著騰騰熱氣,蒸得那小二滿臉水霧,那小二卻是笑得不言而喻。
戧畫不明其由,垂眼看了看自己,隻忽覺她是該洗洗了。
小二一邊往裡扽著水桶,一邊道:“娘子稍候,樓裡人少,還得跑幾趟。”
小二將水倒進浴桶裡,說完便轉身出屋,又來來回回了好幾趟,末了,順手便關緊屋門。
戧畫走近浴桶,稍愣神後,取了盆清水放在浴桶後側,便緩緩褪去衣衫,邁進了浴桶中。
戧畫靜下心神,抬起手,水劃過她的手臂往下滴落,她取下發間那支紅檀木筷,發圈漸漸散落,彎曲延展到了水中。
發還是黑發,隻是因為本身發樣和被盤綰過後,整個好像刨子刨出的木花一般曲伏繾綣。
戧畫忽沉下身,整個人沒入水中,稍瞬浮起,發絲就被水儘數打濕垂落,緊貼在她身上,再看不出異樣。
她將身後頭發儘數撈起,放入浴桶後的一盆已揮散出藥性的藥水中浸泡,頭漸漸後仰,靠在浴桶邊上,閉眼養神。
客間裡,水霧蒸騰,靜若幽穀,除了戧畫自己的氣息,沒有一絲多餘聲音,恍若畫中仙境,濯塵淨氣。
忽然間,戧畫眉宇收緊,不知由何,她想起蕭案生,想到他與楊守研做的交易,暗忖這人果然一副黑心腸。
那些胡人也算是剛幫著他們兩人脫了困,他卻轉身將其獻於楊守研,雖說那胡玲耶對他也藏有害心,可至此,她也並未做什麼不利於他的事。
而蕭案生卻打算將他們儘數除去。
戧畫驀地睜眼,天花上的白間青水蓮紋映入了她的眼裡,仿佛菩提梵心,她漸漸又平靜下來。
自寧永二十二年,風原之戰,大趙奇勝西疆,盟定百年互不進侵之後,這十多年來,西疆與大趙的關係也算和緩,甚至更為友善。
雖大趙仍不許胡人輕易入關,但交境之地,互通商貿、互習文化,雙方皆有所獲益,甚至有兩族通婚者,亦未受大懲。
如此來算,蕭案生與胡玲耶,或者胡玲耶背後的人,他們這番折騰,應都隻是為報私怨。
戧畫揚起手,按上額邊穴輕揉,她隻想哪怕能過一天安生日子也是不易。
待水溫散儘,戧畫方從浴水中起身,撈過一件輕薄長袍,隨意搭了身,便上榻睡去。
二樓過廊繞半,戧畫的客間對麵便是蕭案生的客間,而他卻一刻不閒下,匆匆打理後,取出楊守研給他的邕州州城圖,和他從州府順出的邕州兵防圖,正詳細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