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此時放下心,才聽清尤勻說他在講堂上講“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那吳達吳貴便立刻在堂上問“君子吃不飽怎麼念書?”,引得一陣哄堂大笑,將尤勻氣得怒火內滯,下了堂才衝到連雲這兒來舒氣。
連雲同情地拍了拍尤勻的肩,不知還有什麼能安慰他,於是將社主的消息告訴了尤勻。
尤勻聽聞社主無恙,果然舒眉展眼,轉嗔為喜:“那社主何時回來?”
連雲將手中信紙轉於尤勻,尤勻看罷,臉上笑容瞬間勉強,又以拍肩回敬連雲,難為他能從這兩個大字裡得出這麼些信息。
院子裡又響起熱鬨的爆竹聲,不知又是哪個倒黴蛋被熊孩子們玩鬨了,這些皮猴子們除了連雲、尤勻、畢夷天這些個有懲權的人不敢惹之外,連武廌也是不會放過的,仗著年紀小便恃寵而驕了——麵對戧畫時,他們都隻是一口一個“姐姐”的乖孩子。
連雲聽著院後傳來的炮聲,耳朵裡很是吵鬨,心裡卻有些清寂,憂心亦是不由自主浮上眉頭,難以舒展。
畢夷天更是愁眉苦臉,他一想到有個官宦紈絝子弟時時跟著他阿姐,還欲圖不軌,他便猶如百爪撓心,怒火中燒,燒上了頭。
尤勻從院後走來,一進院子,就見院中兩人,一個印堂發黑,一個頭冒青煙欲近三丈。
尤勻默然走到兩人桌對麵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清心茶,在這寒風獵獵下,他一邊喝著冷茶,一邊想新的課業——戧畫不在,這些皮孩子便誰都敢欺了。
幾人沉默地圍坐在連雲院裡的石桌邊,各自滿懷心事,又如出一轍地麵露晦暗,難得的新年氣息被幾人烏壓壓沉了一片。
忽從院裡疾奔而來一團紅影,撞到連雲身旁,又扒著手使勁兒往連雲身上扽。
連雲臉上的沉著被笑意驅散,他夾住衛瀾的胳肢窩將其抱進懷裡,又瞅了瞅衛瀾這一身大紅襖子鵓角頭,這才又有了過年的心境。
畢夷天瞧見衛瀾,便忍不住仰笑,這頭頂剃毛也就算罷,又因為怕衛瀾發冷受涼,給他戴了一頂虎頭帽,威風也是威風,好笑也是好笑,可愛嘛也確實可愛。
衛瀾揚起手去摸連雲的耳朵,一邊“咿咿呀呀”地說話,連雲費力地從裡麵摳出了“畫”字音,便笑著道:“畫阿姐有事,忙完就回來啊。”
衛瀾聽完,癟嘴要哭,又覺得好像哭也沒用,於是頭鑽進連雲懷裡使勁磨蹭撒嬌,虎頭也被他蹭去了後腦勺。
“衛瀾今年五歲了,”尤勻看著兩人,擠著眉憂道,“說話還是不清楚,要不等開了工,去找胡大夫看看?”
“又不是病,”畢夷天倒覺小題大做,無意識地駁話,“等再大點兒,自然就好了。”
尤勻一眼朝其瞪去,回斥道:“要不是胡大夫一眼瞧出你有病,你現在還不如衛瀾這身板強呢。”
衛瀾好像聽見了稀奇事,頭從連雲懷裡鑽出來,圓溜溜的眼睛望向畢夷天,忽地“咯咯”笑個不停。
畢夷天沒想到尤勻拿他痛楚說事,深覺被人羞辱,尤其還是一向同他爭寵的衛瀾,當即氣得不行,大吼道:“笑什麼?你小屁孩懂什麼?我是小時候過得苦,長得慢,你這成日裡飯足覺足的,長得又小,話還說不清楚,還好意思笑我!”
畢夷天三言兩語說罷,自己倒是舒暢了,卻又把剛高興了兩聲的衛瀾給說得滿眼委屈,扭頭便朝連雲大哭流涕。
尤勻毫不猶豫地賞了畢夷天後腦勺一個大巴掌,作為開年第一掌,聲勢足夠宏大。
畢夷天也不管不顧了,他心裡還滿是委屈呢,於是也學衛瀾的樣子,撲進尤勻懷裡作哭裝可憐,一大一小,陣勢旗鼓相當。
尤勻推他不開,被畢夷天兩手扣死了腰和背,隻能抬頭看向連雲,一陣對望無果,隻好各自安慰懷中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