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天,久昔每頓飯都要肘子,也隻吃肘子,她的臉色逐漸恢複活潤,微陷的臉頰也慢慢平緩,卻未恢複到從前模樣,身上的肉也是勻著長,不見哪處變化明顯。
可她也不想再等了。
屋外天色薄暝,久昔從妝台前繞出,已是再次整理過,頭發像往常一樣髻起,讓柳彩為她上了些脂粉——她雖好轉,卻算不上複原。
柳彩在妝台前收撿,又去鋪床理被,在屋裡忙轉。
久昔立在屋門後,望見那落日紅霞盤繞在中院上方,不知在雲中還是在她眼裡,漸漸幻出他的模樣,她心念於此,安歇不下。
“柳彩,”久昔輕聲一喊,屋內柳彩急匆跑到她身旁,她望著那片雲霞不動,“幫我通報黎都尉,我想見他。”
柳彩一瞬淚眼,應聲而去。
隻片刻,黎葳和於青,身後柳彩跟隨,一齊疾步來到院中。
幾人剛至屋門前,久昔便詢問道:“他現如何了?”
黎葳直連搖頭,於青苦聲屈喊,隻道主上現連他也不見了,不許人進書房,不顧吃飯隻要酒,他們便送去藥酒,卻不見他發怒,也喝空了,隻靠著那一樣活命。
看著於青邊說邊哭,久昔卻也不見動情,她提起裙角,邁過門檻,緩緩開口:“領我去書房。”
日將落儘,從裡院至書房的這一路長廊,便如走過霞毯,一步就邁進了昏夜之中,長廊來路那麵匆匆走來一名小廝,手上提著一盞六角走馬燈,在夜廊下格外繁麗,便是府上唯一入節的跡象了。
今夜,正是元夜。
小廝走在前路,手上一盞燈的所有光亮皆落在久昔前腳的石子路上,跟隨著她的腳步不斷往前,而始終保持著半步的距離。
久昔眼緊著腳下,難免地看清了燈上圖樣,是兩副“老兒戲孫圖”,前為老人笑搶孫兒糖,後為孫兒怒扯老兒須,畫工倒是很平常,隻是此時此景,也足以觸動深心。
久昔挪開眼,不再去看那盞燈,前路深黑,她抬頭細探一眼,所幸已入中院,繞過大廳前的院子,再幾步便是書房了。
府上除了中院,四處都燃得通明,尤其前院搭起了四方高架,彩燈似繁花掛滿了廊道和前院方架上,亮徹了半方夜空。
嚷鬨喧嘩從院外的街道上傳來,小孩嬉笑、攤販叫賣、戲聲歡喝……這都是元夜該有的歡悅,而府中的人都無心顧暇。
幾人在書房前落步,久昔回身,隻囑咐他們留在屋外,也不提燈,隻獨自推門進屋。
書房中是一片漆黑,沒有從院外借來一絲一縷的燭光,月華漸明,卻也探不進這方領地。
左麵用來辦公商談,書案上的物件都整潔擺放,右麵排著幾層書架,放了字畫和書籍,正對著門,最裡麵也是一排低矮書架。
久昔立在門口,視線漸漸適應黑暗,在屋中四麵環尋著,身後的門被輕合上,將一切光亮和聲響都隔絕在外。
她立在原處,目光找過所能視及的地方,卻沒有見到一點人影,往前一步,再看再尋。
走過兩步,仍沒看見,竟連一點氣息都聞不見。
當她再起步時,從一方傳來冰冷的話聲:“誰允許你進來的,出去。”
久昔聽得清楚,是他的聲音,從右麵書架的最後最裡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