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 打從記事開始,他還從未如此慌張……(2 / 2)

真到了後院,寧霜霽才知道這寒青院還另有一方天地。

她提個小燈籠一路溜達著,發現後院不僅有個小花園,還有專門的書樓,從窗戶縫往裡瞅,裡頭全是擺滿了書的木頭架子。

順著花園裡的石子小路轉了快一圈,院子角落裡忽然多了一條岔路,這路藏得很隱蔽,直通竹林深處,蜿蜒曲折,而儘頭正是一汪清池。

想來便是容煙說的那個了。

寒冬臘月,山上背陰的角落偶爾還能瞧見未化儘的積雪,可這池水卻蒸騰著溫熱的水汽,一走近便是一股撲麵而來的暖意。

仔細一嗅,還能從中聞出草木的香氣。

寒潭水四季皆寒涼,寧霜霽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暖池。

她把衣服脫了扔在一邊,慢慢走了下去,全身都被溫熱的池水包裹了起來,水溫把周圍的石壁也烘成暖的,依靠在其中比窩在狹小的浴桶裡舒服多了。

難怪白玦要把這好地方據為己有。

***

白玦回來見院門開著,偏殿的燈也熄了,隻以為寧霜霽已經歇下,於是放輕了腳步,向後院走去。

他一路仍在腦中盤算著三日後的大典安排,直走到清池邊才恍然發覺裡麵有人。

那人正背對著入口靠坐在池中,水珠凝在白皙的肩頸,一頭長發儘數盤在頭頂,兩根紅色的羽毛突兀地插在上麵——一看便知是寧霜霽。

她正用手撩撥著水麵,玩得起勁,絲毫沒注意到身後動靜。

白玦呼吸一窒,方才還井井有條的思緒直接打了個死結。

他腦子裡驟然閃過了一些模糊的畫麵,好像從前也曾有人在一汪清潭中嬉戲,而他就站在不遠處聽著那人銀鈴般的笑聲......

白玦因為這奇怪的熟悉感愣了幾秒,回轉的腳步便停住了,正出神時忽聽池中嘩啦一聲,原來是寧霜霽從中站了起來,他當即再顧不得那段並不記得何時留在腦海中的畫麵,扭頭就往外走。

打從記事開始,他還從未如此慌張過。

他幾乎是衝回了主殿,門都沒來得及關。

直到進了屋,呼吸都還有些急促,白玦跪坐在青玉台邊給自己倒了杯水,試圖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從腦子裡掃出去。

可他水還沒倒完,屋外的腳步聲就近了。

寧霜霽捋著不小心蹭濕了的頭發,悠哉哉從後院小徑走出來,抬頭見有光從主殿裡滲出,上前一看門果然開著,而白玦正坐在殿中的青玉台邊。

清池裡泡得舒服,她早忘了自己是偷偷前去這事,見白玦在,便直接抬腳進了殿,同他說了不去三日後拜師大典的事。

“全是規矩儀式,確實沒什麼好看的。”白玦似乎對她所言並不意外,神色如常地點頭答應了。

然後兩人就沉默了。

寧霜霽火氣還沒過去,不想跟他多說,見他取瓢倒水也覺得渴了,才跟著倒了一杯。

她正打算喝完這杯就回屋,就見白玦輕輕放下了杯子,杯底磕在青玉台前還用小指墊了一下。

“今日之事是我不對,但所言皆為權宜,並無真心責怪之意,”白玦說著抬手又斟了一杯水,交手一禮,“給姑娘賠罪。”

寧霜霽沒想到白玦先主動提起,既如此,她也不怕說開。

“先彆急著賠罪,”寧霜霽抬手示意他先等等,語氣認真,“你說實話,對我今日出手,你作何感想?”

白玦思索片刻,也認真回道:“好意之舉。”

寧霜霽挑眉:“好意之舉,卻敵不過規矩重要?”

“所以才要賠罪啊。”白玦垂眸輕笑,“我亦是認同姑娘此舉的,隻是身份使然,才會貿然出言,思來想去,還是得表明心中態度才安心。”

“還不是你們風家的規矩有問題,上台則簽生死契,不認輸就不算完,”寧霜霽有些憤慨,“外族人一向如此輕視生命嗎?”

“雲蒙有留情之意,且真到了生死一刻,師父會出手的。”白玦眼中亦有複雜情緒。

“既如此,為何不直接廢了這規矩?”寧霜霽反問。

“先輩所留,難以動搖,”白玦頓了頓,緩緩解釋道,“姑娘今日也見識到了外門弟子的執著,曾有人在最後一刻才拚得了勝機,若可由外人叫停比試,便是讓他們把命運交給了他人決斷,怕無幾人能甘心如此。”

話題忽然變得有些深刻,寧霜霽順著白玦說的想了想,倒也有理。

這事越理越亂,她乾脆不再同這麻煩規矩糾纏,開門見山問了自己最關注的問題。

“當初你為何不斬殺那黑羽大妖?”

白玦不意她忽然提及這事,疑惑地看著她。

寧霜霽正色道:“快答!”

白玦:“萬物有靈,姑娘既已製服它,它又隻是誤入人族邊界,實在不必趕儘殺絕。”

“好!對我胃口!”寧霜霽拍桌一笑,“你這朋友我交了!”

白玦聽後淡淡一笑,他每次笑起來都隻是輕勾勾唇角,眉眼卻因此融入了獨有的溫和。

白玦說“身份使然”,她其實可以理解。

話本子裡也總有才子佳人因身份不同而受挫,身份這東西,或許一直都是外族人的束縛。

反正隻要白玦不是真心冷漠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