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沒頭沒尾,畫麵也像隔了層水霧似的,迷蒙不清。
夢中寧霜霽拉著一個人走到了個石桌旁。
她看不清那人的臉,但仿佛很熟悉似的按著他坐了下去。
桌上早備好了兩顆雞蛋大小的鵝卵石,還架著兩根沾滿了墨的毛筆。
她與那人就這樣一人一筆,對著石頭寫起了字來。
寫了什麼看不清,也不知道寫來做什麼。
夢境結尾,她同那人一起把石頭埋在了石桌邊的一棵大樹下。
然後就醒了。
再睜眼時,這個夢境片段依舊非常清晰地刻在腦海中,她甚至能回想起石頭捏在手中的冰涼觸感。
這倒是個很新奇的體驗。
寧霜霽其實很少做夢,即使夢到了什麼,醒來也多半不記得了,頂多能在睜眼後殘留個或惆悵或歡喜的心緒。
沒有記憶支撐,心緒浮動沒多久便也就徹底煙消雲散了。
外頭天還是黑的,寧霜霽瞅了眼屋角的滴漏,發現時間差不多了,便沒再接著睡,直接出了房門向約好碰麵的前廳走去。
路過昨日和白玦他們說話的那個小石桌時,她下意識偏頭掃了一眼,卻猛地怔在了原地。
那小石桌後的草叢中有個大樹樁,昨天她便留意到了。
而若是把那樹樁的位置還原成大樹,則此處同她方才夢到的場景布局全然相同!
寧霜霽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後脊骨直竄到頭頂,立刻便拐了過去,環顧一圈發現除了夢中的大樹變成了樹樁外,唯有附近綠植換了模樣。
其餘一切皆是相同,連石子小路的走向都和夢境全然一致。
“寧姑娘?”
就在她兀自震驚時,忽然有人在背後叫了她一聲,她猛地轉頭循聲看了過去。
是出來尋她的辛蕊。
或許是寧霜霽的表情太過嚴肅,辛蕊頗為擔憂地走近些:“我去客房找姑娘,卻發現房中無人,姑娘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
辛家家道中落,家中奴仆不多,人又都派去了遠道而來的親朋落腳處幫著打點,家中便越發冷清了下來。
寧霜霽到辛家後,住處都是辛蕊親自收拾的。
由於擔心自己起不來,她昨晚特意拜托了辛蕊來叫早,方才隻顧著想那奇怪的夢,倒是忘了這茬了。
寧霜霽腦子還亂著,不知該怎麼解釋,便乾脆放棄解釋,張口便問:“這裡為何會有個樹樁?”
辛蕊見她答非所問,還拋回了一個無頭無腦的問題,不由得愣了愣。
出於禮貌,辛蕊還是認真回答了這個問題:“據說這兒曾有棵古樹,可惜忽然折斷了,原主覺得古樹有靈,便沒有連根挖去,鋸斷處理後留下了個樹樁,算是鎮宅用。”
寧霜霽:“原主?”
“這宅子並非辛家祖上所建,而是從他人處購得。”辛蕊說。
“哦……”
寧霜霽盯著那樹樁,忽然很想過去挖上一挖,看看下麵是不是真埋著什麼石頭。
可未待她有所動作,就聽到了風棋叫她的聲音。
“霜霽,你在這兒乾嘛呢?”
風棋隨白玦匆匆趕來,一見到她便立刻招手催促:“得走了,再晚天就亮了!”
寧霜霽不甘心地最後瞥了眼那樹樁,謝過辛蕊後,抬步跟上了他們。
風棋難得肯脫下了他那貴氣的金冠,為貼合身份,隻挽了根短紅粗布束發,倒是白玦為配合“新郎官”這身份,還特意向風棋借了根金簪充數。
喜服圖的就是喜慶吉祥,布料用的都是標準的正紅,袖口和領襟處更是費了不少繡線,隻要是意頭好的東西全繡了個遍。
對比小廝的短衫,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寧霜霽還從未見白玦穿過如此豔麗的衣服,忍不住多瞅了他幾眼。
他平日裡連笑意都總是淺淡的,如今換上這麼一身,竟不顯突兀,整個人都多了些不同於往日的生氣。
三人直奔目標而去,半點時間沒耽誤。
可設想雖不錯,現實卻狠狠潑了他們一盆涼水。
他們仨穿著紅衣在路上來回走了兩三趟,連毫無經驗的寧霜霽都察覺到了附近陰陽波動的異樣,奈何鬼新娘愣是不肯現身。
魚太精明,死不上鉤,三人隻能同昨日一樣,繼續試探著找尋突破口。
古官道中有一小段山路,借山崖小道開鑿拓寬而成,正位於半山腰上,一邊是石壁另一邊則是懸崖,陰陽波動最厲害的地方便位於此處。
寧霜霽單手叉腰站在山崖邊遠眺,看遠處紅日冒頭,染透了漫天雲霞。
有了陽光,視野便清晰了不少,廣袤的鬆柏林褪去了黑夜濃霧的遮掩,重新透出了潑墨的油綠,而遠處東方的一片荒地也漸漸展露在了眼前。
盎然生機環抱之下,那處荒地顯得尤為突兀。
黃土隨狂風飄蕩,混雜著彌漫的黑氣遮天蔽日,使得其中枯黃的雜草叢也跟著時隱時現,放眼一看,活像是熊孩子玩火被燎禿的頭頂,儘是未散儘的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