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霜霽其實並不記得夢裡寫了些什麼,若是石頭上寫著彆的不相乾的字,她或許隻會看個樂,從此記住那同現實真有了重合的夢。
可現在情況不太對勁。
這兩顆石頭的存在證明她或許曾來過這裡,至少絕不是像她一直認為的那樣,從未出過清川寒潭半步。
不然,為何外界會留有她名字的痕跡?
為何又這麼巧,偏偏是和白玦的名字一同被埋下?
寧霜霽兀自震驚,想得出神,捧著石頭腿都蹲麻了才想起起身。
她愣愣地坐到了邊上的石凳上,卻沒有分心去揉麻痹了的腿。
族人說她是爬峭壁抓鳥時不小心摔下來才受的傷,亦是因此而失憶,這理由太符合她的貪玩性子,因此她從未懷疑過真假。
難道這並非事實?
難道她早就認識白玦?
可從初見時白玦的反應來看,他並不認識自己啊……
總不能這麼巧,白玦也失憶了吧……
越想越離譜,寧霜霽晃了晃腦袋,換了個思路。
石頭上的名字,會不會是其他人所寫?
可是……白玦就算了,她應該還不至於“聲名在外”。
再說寫名字埋土裡能有何用?總不會真是為了祈福吧?
說起祈福,寧霜霽又記起了放天燈那回的事,那時她和白玦各自寫了對方的名字,以示將心願相贈——難道這石頭也是同樣的含義?
寧霜霽起身避開了樓閣簷角的陰影遮擋,借著月光仔細研究起了石頭上的字來。
清川寒潭中有兩種字體,一種是與話本子裡一樣的外族字體,另一種則是由先輩自創的族內字體。
由於經常看話本子,這兩種寧霜霽都會,而且都很熟悉。
石頭上用的是外族字體。
筆跡細節雖同如今的她有些許不同,但從運筆方式看,寫著“白玦”的那顆石頭極可能就出自她本人之手。
至於寫著“寧霜霽”的那顆——憑她現有了解,和白玦的字跡似乎也有些相像。
總不會是天燈上掛著的那兩張紅箋飄落後變成了兩顆石頭,還把自己埋進了土裡吧……
這怪事著實讓人在意,可怎麼猜都理不出像樣的頭緒。
早知道還不如讓這破石頭在土裡埋著算了!
寧霜霽心裡這股邪火還沒來得及上頭,回廊遠處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和人語聲,她當即一個激靈,貓著腰竄到樹樁後麵躲了起來。
然後她捧著石頭發起了愣,心想,我為什麼要躲?
然而躲都躲了,再站出來嚇人也不厚道,她隻好蹲靠在樹樁上等人離開。
腳步聲漸漸逼近,她看不見人,倒是從聲音聽出了來者是辛必和辛蕊。
或許是剛送走前來問候的親友,二人的聲音略顯疲憊,但滿含笑意。
辛必身為辛家長子,一直表現地沉穩有禮,今日倒是頗有感慨似的,越發像個寵溺妹妹的大哥了。
“兒時第一次帶你去臨鎮玩,你才剛到我腰間位置,沒想到這麼快就長大了,真的要出嫁了。”
“哪裡快了,”辛蕊笑了笑,“算起來都十幾年了吧。”
“高家此番雖遭大難,仍不忘一直書信相詢相慰,可見親家公婆亦頗重情義,”辛必也是一笑,言語中滿是欣慰,“如此,就算你嫁過去,我和爹爹也能放心許多了。”
“隻是不知二哥能否趕回來送我……”辛蕊忽然有些哽咽,“今日爹爹肯拿出卷軸示人,是不是說明他終究是支持二哥的選擇的?”
辛蕊口中的這位“二哥”一直沒在辛家出現過,說是在外遊曆,如今聽起來倒像是還有些內情。
寧霜霽看不到辛必的動作,不知他是點頭還是搖頭。
過了一會兒隻聽他深沉道:“咱們家到底還是二弟更瀟灑些。”
這是寧霜霽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在這句聽不出好壞的評價之後,兄妹二人便一直沉默著,直到遠去。
等人走遠後寧霜霽才又站了出來。
她繞回樹樁前用腳把土都填了回去,又重重踩了兩腳壓實,然後攥著兩顆石頭飛快地衝回了自己的房間。
門一關,石頭往桌上一扔,她直接飛身撲上了床。
石頭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了,因為她現在想到了另一個更大的問題。
從前看話本子時她都是囫圇翻翻,隻會記有趣的情節,彆的一概沒往心裡去,更不會深思。
可結合辛蕊辛必方才的對話一想——
人族的成長似乎是很快的。
所以十幾年過去後,辛蕊能從辛必的腰間長到他的肩頭。
可自己自蘇醒至今已有近二十五年,外形卻同從前一樣,並無變化。
沒有成長,更沒有老去。
這不大對勁吧……
之前一直跟族人在一起,大家都一樣數十年不曾有變,她也隻當此事再尋常不過,可如今出了清川寒潭再看,這事倒成了最不正常的了。
沒人會閒著無聊突然懷疑起自己是人是妖來,族人自然也不會提起這事,她又總是看話本子解悶兒,所以很自然地把自己也歸為了人族。
寧霜霽趴在被子上埋頭憋了會兒,忽然猛一抬頭。
難道——她其實是妖族???
這個猜測讓寧霜霽有些哭笑不得,一想到人妖不合的說法不免更加鬱悶。
這下可好,本來是為了找點兒樂子打發時間,玩累了好入睡,結果更睡不著了。
她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腦子裡各種猜測層出不窮,也不知熬到了幾時才終於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