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比溫家院落還破舊的籬笆小院中,溫母正憤怒地指著個素衣加身的姑娘。
那姑娘清瘦虛弱、麵容慘白,唇色淡得幾乎看不出,整張臉唯一的色彩便是她那雙紅腫的眼睛。
她跪在地上蹭到溫母麵前,連磕了兩個頭,生生在額上磕出了一片血色,哀慟的聲音在風中顫抖著。
“溫嬸嬸我對不起您!我對不起溫隨!”
溫母見她跪著靠過來,嫌惡怨恨的情緒再次爆發。
“你彆碰我!” 溫母一把揮開了吳心,手顫抖地指著她的頭,“都是你,都是你!”
溫母氣得不停倒著粗氣:“從前我覺得你可憐,還曾在有餘力時多番救濟,不想竟碰上個不知廉恥的白眼狼,不僅時常糾纏隨兒,還勾走了他的性命!”
她罵著隻覺不夠解恨,一抬手又狠狠給了吳心一巴掌:“為什麼要隨兒救你?!為什麼被淹死的不是你?!”
兩個嬸子一看打起來了,心中不忍,再不好站著旁觀,衝上前在溫母身側小聲勸慰著。
寧霜霽和白玦見狀再顧不得要保持距離,立刻幫著阻攔。
好在吳心家雖隻有破舊的茅草屋和籬笆院,院子卻比溫家的大了許多,一下子湧進了這麼多人,仍有不少餘地。
寧霜霽先將那名喚吳心的姑娘扶了起來,拖著往邊上拽了拽,同氣紅了眼的溫母隔遠了些,一回頭發現白玦已召出本命之劍,正持劍穩穩擋在那三位婦人身前。
他倆出現得太突然,原本吵嚷喧鬨的四人像是被嚇傻了,瞬間安靜了下來,目光呆滯地望著他們。
既已插手,寧霜霽乾脆抓緊機會問線索。
她回身又看向戰戰兢兢瑟縮著的吳心,語速極快地問道:“我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其中原委,你到底做了什麼,竟這般愧疚到沉默挨打也不躲閃?”
這話像是問到了吳心無法回答的部分,寧霜霽隻見她悲痛的表情驀地一換,臉上變成了一片茫然。
“沒有啊……沒有吧……”
她竟同城門口的小攤主一樣,開始喃喃重複起了這句話來。
寧霜霽氣得跺腳,回頭瞥了眼白玦,試探著問:“要不我們退回去,看她們過會兒恢複了還會不會說出些有用的信息來?”
白玦本持劍挺立,嚴肅不已,聽她這樣說臉上神色忽地一鬆,連唇角也上揚了幾分。
“那倒不如讓她們直接帶路,”白玦輕聲說完,偏頭看向呆呆站在原地的溫母和另外兩位嬸子,“諸位還未去溫隨出事之處祭奠吧?”
他這話一說,那幾人當即不再維持一副“茫然臉”。
溫母到底放不下兒子,咬著牙又狠狠瞪了吳心一眼,隨另兩位嬸子一起出了院子。
白玦立刻收劍入心,對寧霜霽道:“我們跟上。”
三位婦人七拐八拐,穿過了好幾條大路及小巷,直走到城西的一個池塘邊才停下。
那池水呈深綠色,不算太清澈,隱約可見水底有遍布的水草蔓延向上,無法判斷具體深度。
寧霜霽正打量著池塘,餘光裡白玦忽然抬手捏訣,在前麵三人背後迅速探過。
直到那三人離開,寧霜霽才再出聲。
“你剛剛在探什麼?”
“探她們的身份,”白玦聲音沉穩,眼神明亮,“她們都不是真人。”
“不是真人?”寧霜霽一愣。
白玦:“對,他們同之前那幻境中被生拉進去的人不同,而是魂主借物所凝的傀儡,音容笑貌全由魂主執念所控,外貌也與常人無益,唯有問及魂主未曾編織之事時,方會因不知作何反應而露出破綻。”
這麼一說,倒是能解釋為何千結莊中人明明處處正常,卻總會被問及“此地是否有異狀”時反應呆滯了。
寧霜霽皺眉:“但我剛剛問吳心的話,不是順著她們的行為而問嗎?並未提及異狀之事啊?”
“這麼大的幻境,魂主要事事顧及絕非易事,大概是依托了現實的記憶吧,”白玦揣測道,“所以隻要問及記憶之外的事,便會導致傀儡反應的異常。”
白玦沒有直說,但寧霜霽聽懂了其中深意。
現實中沒有人真幫吳心攔下前來發泄的溫母,更沒有人問她為何不躲,所以她對應的傀儡亦不知該作何答複。
寧霜霽煩躁地用腳劃拉起了地上的石子。
小石子經她一踢骨碌碌滾到了池塘邊,正撞上一捧紅果子。
那捧果子隱在紅紅綠綠的草叢野花之中,若不留心還真難注意到。
也不知是何人放在此處的?
白玦看出她心中不快,開口將她的注意力又引到了彆處:“民間有些地方下葬之日會有親友專門去死者離世之處祭拜,我便試著問了,看來這千結莊中也曾有同樣的習俗。”
“我的出言或許打亂了幻境原本該有的走向,但看樣子應該不打緊,總算也幫我們找到了另外的關鍵所在。”
寧霜霽聞言果然又抬起了頭,衝他一笑:“還是你厲害!”
白玦會稱這池塘是“關鍵所在”,並非隨口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