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隨果真隨著吳心的力道重新遊回了水麵,卻又在急喘了幾下後迅速遊了回來。
這次他沒有急著去拽沉在水中的吳心,而是往更深處遊去。
——他要先去幫吳心解那纏住腳的水草。
吳心眼瞅著他往更深處濃密的水草叢中遊去,心臟都快嚇停了。
長時間的缺氧導致她的肺裡像是有火在燒,疼得她想放棄,想掙紮打滾,可想到這般不顧一切趕來救她的溫隨,她又生生控製住了自己亂動的手腳。
水草纏得很緊,好幾股交雜糾纏在一起,溫隨隻好使勁用手抓著去扯。
像是拚儘了全部的力氣,他平日裡提筆寫字的手被粗糙的葉片劃得血肉模糊。
好在吳心很配合,他終於還是在同水草的較量中獲得了勝利。
吳心感覺腳上一鬆,頓時又驚又喜,低頭朝下方看去。
透過混沌的水流,她似乎看到溫隨朝她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
不同於平日裡遇到他時,他總會露出的那種靦腆而又有些克製的笑意,這次吳心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強烈的愛慕與遺憾。
吳心覺得一定是自己憋得腦子不清醒了,所以看錯了。
強烈的求生欲望讓她的腦子裡迅速恢複了一片空白,她再不多想,回身將手伸給了溫隨,想拉著他一起遊上去。
可溫隨隻是搖了搖頭,忽然舉著她的腳往上一推,將她推出了水麵。
池塘邊已經聚了不少聞聲趕來的人,有人還帶來了根長長的竹竿,一見吳心冒頭,立刻用竹竿挑住了她的衣服,同眾人一道將她拖到了岸邊。
吳心一直急喘著,被拽上了岸後渾身無力地癱在草地上,咳了好幾口水出來,久久無法平靜。
稍微攢了些力氣後,她趕緊扭著脖子回頭去看。
人群救上吳心後,見她無事便沒再管她,又開始著急忙慌地在水中搜尋著溫隨的蹤跡。
可水麵一片平靜,再無任何水花躍起。
吳心隻覺得肺裡燒得越發厲害了。
火團不饒人地聚在胸口侵蝕著她的胸腔,她甚至覺得此時一張口便能吐出心肺的碎肉。
她拖著虛弱的手腳一點點往池塘邊爬,想再回去救溫隨。
卻被人攔住了。
波瀾不驚的池塘像一麵巨大的鏡子,照出了眾人的惋惜,也照出了吳心的絕望。
小池塘與外界並不相通,沒有竹筏可以借用,好在有幾個水性不錯的好心人主動下水幫忙。
因為了解水草纏身的恐怖,他們下水前每人手上都攥了把匕首,嘴裡還叼了根長蘆葦杆子,伸出水麵以便呼吸,折騰了許久終於將溫隨救了上來。
或者應該說,他們隻救出了溫隨的身體。
因為溫隨的魂魄已被水草緊緊纏在了水底,再也回不來了。
吳心就這麼在池塘邊呆坐著,坐到衣服都漸漸變乾,終於等到了一直惦念著的人。
她再顧不得旁人的議論,衝上前去,抖著手摸溫隨的臉。
溫隨原本就白皙清瘦,由於家境衰敗,他的身體一直不好,連唇色也總是淺淡的,所以吳心總是喜歡拖他去各處亂逛,希望以此為借口讓他多曬曬太陽,臉上也多些血色。
現在他的臉更白了。
白得毫無生氣。
吳心忍了許久的眼淚再繃不住,一顆顆砸在溫隨的臉上,卻沒能溫暖他冰涼的身體。
她終於又想起了在水底時溫隨的那個笑容,明白了那是他的告彆,更是最後的告白。
所以,溫隨也是喜歡她的,是嗎?
吳心哭得渾身顫抖,耳邊下水者的聲音傳入耳中也成了“嗡嗡作響”。
“纏得太緊了,難怪他上不來。”
“手腳上到處都是糾纏住了的水草,我們用匕首都割了這麼久……”
“我看他手上鮮血淋漓的,可能是自己也試著扯過了,唉……”
不,不是的,吳心想。
溫隨手上的傷是為了救她才有的。
可當他明白自己已無力回天時,便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所以他同她告了彆,那般平靜而優雅。
寄滿心愛意於目光,然後永遠沉寂在了水草環抱之中。
吳心摟著溫隨哭得不能自已,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炸裂般的驚叫。
“隨兒呢?我的隨兒呢?!”
吳心聽出了溫母的聲音,渾身猛地一抖。
溫母一眼便看到了草地上平躺著的人,那人一動不動地被吳心摟著,正好遮住了麵容,衣服卻明顯就是溫隨早間出門所穿的那件。
他手腳上還留有深青色的水草藤蔓,有的甚至已經緊緊絞進了他的皮肉之中,磨出了一片殷紅血色。
溫母擋開了周圍人試圖攙扶她的手,強裝鎮定地走向地上躺著的那人,在吳心識趣退開後,終於見到了兒子死氣沉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