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漸漸沉入地底,白晝餘光仍未散儘,月亮卻已迫不及待現身在碧空之上。
正值十五月圓之夜,高懸的玉盤在悠悠飄過的薄雲背後藏著,也不知又等著見證些什麼?
站在莫家長階下放眼望去,隻見祭台裂痕漫布,台上儘是斷壁殘垣、一片破敗,風聲穿過空洞回廊,引得各處皆似有悲泣哀鳴。
寧霜霽佇立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
長石階、高祭台,真的和幻夢中所見一模一樣。
“真的是這裡……”她喃喃低語著,快步衝上高台,果然還在瓦礫下發現了困縛過她的那個木架子。
白玦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後。
從前他同風棋來時,不過是偶然路過。
那時他並不記得前緣過往,如今再看,心境早就不同了。
與莫家同時期的幾個世家皆如流星墜世,極致閃耀後迅速隕落,百年更替後新的四大世家地位已然確立,直至如今。
由於新世家並未參與過偷龍脈一事,心中無鬼,為示對前人的尊重,終於共同出麵派人收斂了莫家人的骸骨,就地掩埋。
那之後,曝屍百餘年的莫家人才終於獲得真正的安息。
風雨衝刷下地麵的血跡早被洗去,如今的莫家遺跡中除斷柱殘瓦外再無其他。
高牆上、石板上,依稀還能看出龍爪印痕掃過的路徑。
“還記得我給你的鱗片嗎?”白玦忽然開口,寧霜霽回身去看他,聽他的聲音順著晚風輕散開來,“就是在這裡撿的。”
想到那青色鱗片,寧霜霽不自覺用指腹輕搓起右手手腕來。
白玦:“我和風棋一直便猜測那是龍鱗。”
隻是他們曾以為鱗片大小與真身不匹配是因為離體後有了變化,卻不曾想過是因為那鱗片是以人身顯化而成,這才比龍身狀態下小上許多。
龍鱗有靈,還護過他幾次。
隻護他一人。
若非親眼所見,他或許永遠想不到他同寧霜霽竟早有著如此深的羈絆。
隔世而不滅。
……
藏書之處需要敞亮通風,又要注意防潮,構造大多不同於普通殿閣,因此二人在半塌的建築群中穿梭沒多久就成功找到了書樓遺跡。
那處已毀得徹底,唯有一根斷柱斜搭在殘牆上,支撐出了個三角空隙。
寧霜霽探頭進去,果然在底下發現一地散落的書籍。
可惜書樓已傾塌殆儘,如今全由倒下的斷柱勉強支撐,牆麵斜壓在上頭,看似還能遮風擋雨,實則已是漏風漏雨。
裡頭的書大半都被滲進來的雨水洇透,雨水混著塵土形成汙濁的泥水,染得書頁上全是灰撲撲的痕跡,唯有少數更靠近裡側的書尚算乾淨。
瓦礫深處還有些狹小縫隙,隱約可見不少書層層疊疊埋於其中。
莫家一代大家,藏書數量自然不可估量,明麵上這些雖已不少,但終究隻是滄海一粟。
為今之計,白玦和寧霜霽隻得寄希望於觸手可及的部分,希望其中有談及龍脈詳情的記錄。
好在修行世家不僅有“避水墨”,還有專門的“流芳紙”。
凡記錄重要之事,皆會以二者為用,可保書典記錄千百年不腐不朽、不暈不散。
龍脈之事事關重大,想來莫家不會吝嗇,所以寧霜霽和白玦隻專注挑出仍完好的書籍,若遇上損毀嚴重的則乾脆棄之不看。
畢竟他們時間不多,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一番挑揀後,反正剩下的書皆不怕水跡沾染,寧霜霽便以禦水之能從汙濁泥水中分出一汪清水,邊清洗被染臟的書頁,邊從中尋找龍脈的記錄。
二人專注翻看許久,直到看過的書在一旁堆合成個小鼓包,仍無半點收獲。
未免風吹動篝火燎燃古書,他們並未在廢墟中點火,隻憑白玦以靈力凝出的亮光照明。
可亮光是有了,卻帶不來篝火的溫暖。
殘垣之下雖有遮擋,到底仍是個四麵透風的地方。夜幕沉寂,晚風開始在莫家大肆侵擾,寧霜霽坐久有些發冷,忍不住搓起手來。
剛搓了沒幾下就聽白玦那頭窸窸窣窣一陣響動,而後他站起身走過來,將還殘留著體溫熱度的外衣遞給寧霜霽。
“披上,彆著涼。”
寧霜霽側頭看了眼剩下的“書山”,接過外衣,卻沒有直接披上。
她朝裡側挪了挪,愣是在身邊又擠出一塊乾淨位置,然後對白玦招手道:“過來一起坐!”
白玦本有些不好意思,可想到寧霜霽還冷著,自己若過去能為她擋擋風,便走了過去。
待他一坐定,寧霜霽立刻甩著外衣披到二人身上,還趁機摸了下白玦的手——果然也是冰涼的。
“一起蓋。”她對白玦笑了笑,隨後又低頭翻起書來。
白玦垂眸看著她鬢角被風吹動著的碎發,忽然想到她前世說的那句“你跟著我肯定不會吃虧”,心頭倏地一軟。
二人又翻了許久,眼看著已翻完十分之□□,卻還是沒有發現一丁點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