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白玦沒因此順從感歎龍鱗的厲害,而是忽然換上副嚴肅神情,憂愁遮掩了他眼眸中所有笑意。
“哪來的?”
他的聲音聽著有些冷,寧霜霽莫名又心虛起來,卻還是很誠實地回答了。
“我……自己拔的……”
她在寒潭底調息完上岸前猛地想起前世白玦冰冷的屍身安靜沉在潭底的場景,等反應過來時她已回憶著被縛龍釘釘著時靈力停滯的感覺,強斷手腕靈力供應逼那處化出鱗片原形,然後生生從上頭剜了片下來。
“你!”白玦聞言麵有痛色,緊閉著眼平複心緒,呼吸都打著顫。
寧霜霽慢慢牽上他的手,語氣堅定:“我不怕疼,反正龍鱗掉了也能再長,如果能護你不再受傷,還是很值得的。”
誰知白玦聽了這話後情緒越發難耐。
他倏地睜眼扶住她的肩膀,眼中的哀痛壓都壓不住:“霜霽,不要再為我受傷了好不好?”
他沒晚睡夢中都能看見滿身是血的爹娘,還有同鬼車纏鬥中被啄傷的寧霜霽,隻覺得無力至極,亦痛心至極。
寧霜霽愣愣地望著他微紅的眼睛,忽然有很多話想同他說。
想告訴他自己懂得權衡分寸,不再是從前那不靠譜的任性樣子。
想說這對自己來說真是無比值得的事,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用一身鱗片將他完整護起。
曾經那樣天真地希望給白玦普普通通的一世,沒想到陰差陽錯下還是讓他同世家及妖族恩怨有了牽扯。
今世的他甚至無術法護身,比前世還脆弱。
而這情況,竟是由寧霜霽自己親手促成的。
可最後她半點沒將這些前緣糾葛加注回已在崩潰邊緣的白玦身上,隻輕輕上前擁住白玦的臂彎,安撫似的輕拍著他後背,語氣鄭重。
“好。”
最終龍鱗還是成功被寧霜霽硬塞給了白玦,美其名曰要是白玦不收她就白受罪了,不能浪費她的鱗片。
出去後,寧霜霽帶白玦去往臨鎮初遇時曾帶白玦住過的那間小客棧。
客棧經曆三百年人事交替,老板早不知換了幾輪,可裡頭仍能看出不少熟悉的布局痕跡。
白玦找小二要了紙筆,匆匆寫了封短信後,才開始擔憂起信件安全問題來。
沒了白思行提前施過術法的信封信紙,這封信是否會在路途中破損丟失或被歹人截獲,都成了未可知的事。
寧霜霽看出他的擔憂,想提議再拔片龍鱗護信,可想到自己剛答應過他的事,便還是改說要用術法幫他封印。
“如果施術,會不會被人察覺有龍族氣息殘留?”白玦問。
寧霜霽頓了下,先是快速搖頭,而後在白玦的注視下又誠實地改作點頭。
她若裝作普通人,不用術法,倒是可以用靈力壓製自身妖氣,可若是施術,術法乃靈力支撐完成,必定少不得會殘留些靈力中自帶的妖氣。
會不會暴露她是龍這點不好說,但寧霜霽知道白玦更在意的是會不會暴露她非人的身份。
因為她的誠實,白玦最後沒讓她往信上加注任何封印。
他並不想因一封信而給寧霜霽帶來任何危險。
左右爹娘已死,白府上下怕是除他外再無活口,這樣大的事白思行早晚會知道,信能不能傳到其實並不打緊。
他隻是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所以想將心中不安寫進信裡。
不論如何,舅舅都是他如今名義上唯一的親人。
他也不由自主地想著,若是舅舅在知道全家遭難的同時能得知他有幸逃脫,會不會能稍稍少些難過?
由於不能暴露清川寒潭所在,信件中留下的是客棧地址。
這裡人多眼雜,未免信件送到後平白生出變數,白玦決定留在客棧等回信。
他想讓寧霜霽先回去,但寧霜霽自然不會在這當口丟下他一人。
兩人夜裡同前世一樣一床一鋪共處一室,白天則在店門口的桌邊坐等,隻盼信能順利傳到康家,而遠方的消息也能順利傳回他們手中。
客棧中人來人往,許多以腳步丈量天下的旅人或客商落腳與此,常在席間侃侃而談。
寧霜霽有時會分心去聽他們的話,竟又從他們口中聽到了戎狄入侵的事。
戎狄之患最嚴重的地方正好在瑉良鎮附近,因此近些年寧霜霽和白玦亦有所耳聞。
寧霜霽或許不知其中細節,但白玦曾在白思行的來信中知曉過背後陰謀。
戎狄為謀取自身利益,暗中勾結妖族將戰俘送去妖族領域供大妖吞噬,同時換得妖族珍貴靈植以提升自身力量。
這樣的交換等同於借戎狄之手鑽了空子。
妖族不出自己地界便可獵取“誤闖妖族地界”的人為食,所謂靈植也不過是些對妖無甚大用的東西,它們大可以說是隨意丟棄在外後被戎狄撿走。
如此兩方皆有利可圖,世家抓不到證據,無從插手,而妖族也未明著破壞龍族長久以來留下的規矩。
之前鬼車帶頭出來鬨事,攪得各地天翻地覆,世家為收拾殘局也具是元氣大傷,怕更沒精力去管邊境戎狄。
白玦眼盯著虛空處若有所思,忽見門口光線一暗,原是來了位信差。
他忙跟著來到櫃台旁詢問,一眼就看到一眾信件中混著的“白思行”三字。
等了三天,他們終於等來了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