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沒敢在客棧當場拆開查看,一拿到信便急忙趕回清川寒潭。
白玦等不及回竹屋,一進清川寒潭的結界便撕開了信。
從前白夫人手中留有白思行施過術法的簪子,每次開信隻需用簪子挑開封印即可。但說到底她仍是普通人,並不懂解封術法。
或許是顧念到白玦如今不可能帶著簪子,白思行回信時亦隻用了普通信封。
【此事我已知曉。】
【你爹娘若仍存於世,必定希望你從此平安,再不受禍事侵擾。不必再想他們,更不必報仇,隻自在去做喜歡的事即可。】
【從此山高水長,勿再聯絡,祝安好。】
短信最後,白思行同往常一樣留了姓名落款,可這次特意在前麵多加了二字——舅舅。
信上不過寥寥數語,白玦怔愣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隻看得眼睛酸疼。
白思行雖長久未再見過姐姐姐夫,可血脈相牽的善意從未因分彆而有所淡化。
他同白夫人的想法不謀而合,這才借最後一封信果斷同無辜的外甥斬斷所有聯係,叮囑其不要被報仇一事蒙蔽雙眼。
可他到底和白夫人一樣心軟,於是還是在信件最後留下“舅舅”二字,想告訴白玦親緣永不會因此而割舍。
許久後,白玦頗為珍惜地一點點將信折起,收進懷中。
他轉頭看向安靜站在身邊陪伴的寧霜霽,幾日來一直壓抑著的絕望和痛苦像是被徹底掩埋進內心深處,化作滋養未來的養分,眼中終於複又有了神采。
“霜霽。”
“嗯,我在。”
“我想去從軍。”
寧霜霽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這“從軍”是指什麼,又聽他說:“其實年前我聽說戎狄作惡之事後,就有此想法。我同爹娘提過,但他們擔心我在戰場受傷,所以一直未曾鬆口。”
“那時我也覺得有爹娘在,若真出了事,隻留下他們……”
可現在不同了。
他身後沒了家人,便越發想護好更多人的家人。
寧霜霽聞言微微傾身牽起他自然垂在身側的兩隻手,語氣輕快又不失真誠:“你還有我呢。”
然後不等白玦說什麼,她又加了句:“我跟你一起去。”
“不,”白玦眼瞼低垂著,狠心抽回自己的手,“你該過你自己的生活,不該委屈自己,更不該跟著我犯險。”
寧霜霽卻又執拗地再次牽起他的手,微微一笑,忽然認真道:“白玦,我喜歡你。”
白玦沒想到她會說這個,猛地抬頭。
寧霜霽眼中映照著藍天白雲,綠樹青潭,還有一臉錯愕的他。
“我也有想守護的人,懂得了守護的意義。”她輕眨了下眼,將眸子擦得越發明亮,“這不是委屈,更不是為陪你犯險。”
“更像是——我們剛好想做同一件事而已。”
白玦注視著她的眼睛,感受著其中的真意,突然什麼拒絕的話都再說不出口。
他一把抱住寧霜霽,用手拖著她的後頸,將她緊摟在懷裡,無聲地哽咽著。
寧霜霽本來一直很擔心白玦會執著於人妖兩族的仇恨,從此又踏上前世沉重痛苦的路,可見他收到回信後的反應,一下子便放心了。
——白玦一直沒忘記白夫人臨終的囑咐,白思行的信亦將他從深淵邊徹底推了出來。
他們給了白玦長輩的關愛,在這愛即將轉變成束縛他的枷鎖時,又果斷放他自由。
寧霜霽眼眶泛酸,發現自己竟控製不住地想念起白府的人來。
重回白府後,她的心境有了變化,曾經不屑一顧的人也開始或多或少在她心裡留下印象。
門口應門的小廝,府上總吵吵鬨鬨的丫鬟,偶爾會跟白玦與白夫人笑鬨的白老爺,還有一向溫和待人的白夫人……
這樣的情緒越演越烈,最終竟擴張開來,腦海中亦因此閃過更多麵孔。
瑉良鎮街頭的小販,臨鎮客棧中的小二,還有遊曆路上碰上的不知名姓的路人……
她不是為安慰白玦而說謊,而是真的想守護這片安寧祥和。
同白玦一起。
寧霜霽怕自己的情緒會影響到白玦,強行止住思念。
她的手輕撫著白玦因哽咽而微微顫抖的背,透過薄衫甚至能摸到他的脊骨。
不過幾日,白玦便清瘦了許多。
寧霜霽知道白玦這擁抱意味著妥協和理解,正想勸他先回竹屋休息,等傷養好再出發,不必急於一時,忽聽白玦輕聲說:“我也是。”
“什麼?”
這句話沒頭沒尾,寧霜霽想從他懷裡掙脫去看他表情,哪知白玦卻半點不肯鬆手。
“我也喜歡你,”白玦的下頜輕蹭過寧霜霽額角的碎發,聲音略微有些發啞,聽上去顯得乖順而溫柔,“一直都是。”
……
當晚,竹屋中。
地鋪上白玦的呼吸已變得安穩綿長,寧霜霽半靠在床頭瞧著他側顏發呆,而後趁他睡著偷偷探了他的傷勢。
這情景像是回到三百多年前。
隻是小青龍變了,白玦也變了。
他們同這世間有了更多關聯,懂得了更多事,所以變得更加坦然,更加平和從心。
白玦今世不懂靈力調息,傷好得自然不如寧霜霽快,這才不過幾日光景,到底還虛弱,因此他很快便昏睡了過去。
但寧霜霽可睡不著,畢竟他們剛互通過心意。
話出口時寧霜霽坦然無畏,聽到白玦回應時她甚至覺得“合該如此”,全然不出所料。
可晚上再一回想,還真是……刺激……
寧霜霽抿著嘴忍了半天沒忍住,把頭悶進被子裡偷笑起來,結果越笑越上頭,弄得她臉紅心慌,怎麼也無法平靜。
這還怎麼睡!
她猛地翻身坐起,想出去冷靜一番再回屋,視線一動借透入窗中的月光看清還攤放在桌上的《分魂術》,便悄悄將書也一並帶了出去。
坐在竹屋外的階梯上,寧霜霽以靈力凝光照明,將書攤於雙膝。
書不厚,瞅著也沒什麼特彆的,可頭一頁正文記錄的內容便足夠令人驚訝。
【餘常聞龍門壯闊,對天界亦心向往之,奈何先天不足難以跨越,妖身不褪,永不得入。】
【慶幸餘從未言棄,沉心鑽研後創分魂秘術,從此龍門再非我輩入天界之唯一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