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從此黃泉碧落,解甲歸田,一心……(2 / 2)

如此,就好像同相隔千年的寧霜霽“患難與共”了。

可千年前的風刃是因天河水陽氣而起,又怎會是當下的普通風刃可比?

白玦感受著身上一道道新傷,想到這些傷痛還不及寧霜霽曾真實承受過的萬分之一,便覺得心如刀絞。

初見時他隻覺得寧霜霽有故人之感,卻很確定自己並未同她見過。知曉一世過往後,他以為那是二人曾經曆的全部,還因此好奇為何自己和寧霜霽新生一世,會同前世心性有如此大的變化。

原來那不過是個開端,他們還曾一起經曆過時間更漫長的二世時光。

那才是他們真正相知相戀的日子。

於是,如今的白玦再不執著於能將自己同多彩人世區分開的黑衣,更不再同二世時一樣雨露均沾,而是獨愛青色。

因為那是他所愛之人便是青龍。

而寧霜霽因為他死前一句遺憾之語,即使失了記憶,依然隻對紅色情有獨鐘。

因為她曾在痛徹心扉時承諾過,下次再見,必以紅衣相迎。

他們沒了同彼此相知相戀的記憶,可愛早已刻骨銘心,非記憶所能左右。

寧霜霽輕閉著眼睛,想到白玦的犧牲和兩人的分彆,心裡前所未有的疼,可同時又無比慶幸,他們還有能相見的一天。

千年前,她曾見證白玦化作塵埃,而白玦亦見證她被千刀萬剮。

但千年後,他們複得相擁。

這便足夠了。

執念依附在龍鱗之中,亦受到了龍鱗殘餘靈力的護佑,因此這回直到風刃平息下來,清川寒潭的幻境才徹底散去。

他們再次回到屍橫遍野的古戰場之中。

寧霜霽離開白玦的懷抱。

她隻有手臂和肩頭有幾處劃傷,而白玦一身青衣已被風刃割得破敗不堪,染儘殷紅血色。

一直沒哭的寧霜霽眼眶忽然就紅了。

“老大,寧將軍。”

一道聲音傳來,寧霜霽偏頭看去。

孔弦站在原地,手裡還捧著寧霜霽之前遞給他的雙魚佩。

為看清玉佩,他粗暴地用手揉淨眼裡滲入的血滴,也因此看清來者為何人。

孔弦眼底流露出無儘感懷,終於拋卻一直不肯放手的鐵劍,將屬於懷箏的那枚玉佩同自己那枚係在一起,隨後從血衣中取出一物。

他單膝跪到地上,雙手捧著小木牌高舉過頭,語氣凝重悲愴:“孔弦奉命率三萬大軍前往左戰場,奈何天時不利,全軍覆沒於此。”

“餘守將士亡魂,不敢擅離,幸未再辱命。”

“今將兵符還於大將軍,從此黃泉碧落,解甲歸田,一心一意,迎我所愛。”

寧霜霽望著孔弦腰間那兩枚緊貼在一起的玉佩,覺得這樣的結果或許才更合懷箏的心意。

相比隻是將玉佩同埋在古戰場地底,她應當也希望兩枚玉佩能有再相合的一日。

就好似分隔千年的戀人終於得以團圓。

對寧霜霽來說,孔弦已不再隻是“懷箏憶中人”,而是曾一同並肩作戰的夥伴,而“懷箏”這名字,原來她也早從孔弦口中聽過了無數次。

世事兜兜轉轉,有緣終會得見。

寧霜霽垂眼看著孔弦,突然察覺他左邊那一半裸露在戰甲外被血染透的單衣,看著豔紅奪目,竟如同喜服加身。

幻境是執念所化,代表著魂主心中最深切的期盼,而孔弦從未忘記自己對懷箏的承諾,執念投射於衣著,便成了“半是喜服,半為戰衣”的模樣。

心有天下,也鐘愛一人。

白玦眸光深深地看著曾經的夥伴,抬起還在不住滴血的手,從孔弦手中收走了兵符。

孔弦感覺手心一空,再抬頭時,雖唇有笑意,眼中卻滿含淚光。

他重新起身,鄭重而緩慢地卸下右半身的戰甲,平放在地麵上,目光久久無法移開。

白玦不忍,開口道:“戰事已平,現世安穩,今批準孔副將解甲離去,在此,代十萬夥伴遙祝你與懷箏姑娘終成眷屬。”

聽到懷箏的名字,孔弦不由得笑著摸了摸兩塊緊貼在一起的玉佩。

他已經做了所有他能做的,有始有終,應該沒有辜負兩位將軍曾經的賞識。

如今既已是安寧盛世,他便終於可以安心去找自己心頭的姑娘了。

哪怕在看到血玉佩時他便清楚明白,等他的那人已玉殞香消。

不過如今他既已卸下戰甲,自當全心去找人。

上窮碧落下黃泉,又有何妨?

就像老大和寧將軍,不就找到了彼此嗎?

“她等我那麼久,一定很生氣,是該去哄哄。”孔弦笨拙地抻了抻身上終於完整顯露出來的殷紅血衣,拱手對白玦和寧霜霽憨厚一笑,像是回到了從前一同在軍營的時候。

當真像個要去迎接新娘的新郎官。

“二位,有緣再見。”

隨話音落去,孤獨堅持千年的魂魄總算等到了解脫。

本盤旋在外部的風沙倏地湧進來,將幻境衝擊殆儘,而後裹挾著古戰場中衝天怨氣一起消失在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