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寒青院內。
寧霜霽拉著白玦躺入一片鬆軟的草地,陷在草木天然帶有的清香中,睜眼便能望見滿天閃爍碎星,仿佛回到前世在營中草垛上觀星賞月的時光。
那時時刻警惕敵襲,算不得全然放鬆,其實如今也是。
寧霜霽雙手交疊撐著頭,將高束的發尾壓在身下:“所以,風棋真的沒坦白他的身份?”
白玦半闔著眼,放鬆道:“他今世畢竟是師父從小看顧到大的兒子,即使師父總訓他,到底是在意的,突然讓師父接受兒子換個身份,太難為他了。”
“也是,”寧霜霽附和,“更何況風棋出身冥族,生於地底,比妖族還不為人所知……”
白玦聲音輕緩:“所以他打算先拖著,左右他今世是正經走過輪回之路的,人身不死,就能一直留在人界,將這短暫一生過完再回去也是可以的。”
當然,得先將不久後的天地大劫過了,方有餘生可言。
寧霜霽聽他語帶倦意,翻身坐起去瞅他:“都告訴風家主他們你曾是主神了,他們還使喚你治家?”
白玦沒說話,但唇邊笑意明顯,難得帶了些調笑意味。
自記憶恢複後,他性子越來越溫和,露出的笑也越來越多。
寧霜霽自然樂見他多笑笑,最好跟第二世兒時似的,笑得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不是嗎?”她也跟著笑起來,用胳膊肘碰他,“那你為何這麼晚才回來?”
白玦知道她好奇心一旦冒頭,就喜歡追根問底,耐心回應:“要事初定,風家少不得提前做些準備,我既有大師兄的身份,向弟子們傳達此事也更方便些。”
“這麼早就告訴所有人,會不會徒增變故?”寧霜霽有些不放心。
白玦亦有此擔憂:“所以隻先讓幾個領頭弟子知曉即可,他們心裡有個準備,到時師父師祖出麵號召各家時,也可在風家內部先帶頭做出響應。”
偌大一個世家,話事人高高在上得眾人尊敬不假,卻到底過於遙遠,真要快速凝聚所有弟子,激發他們的鬥誌,還是要通過這些領頭弟子不可。
做任務時,他們往往是小弟子們熟知而依賴的人,關鍵時刻,鼓舞士氣之功非旁人可比。
況且有此安排,即使出了變故,也更容易快速穩住局麵。
寧霜霽想到那愛麵子又倔強的雲蒙,想起封禁古官道時他有條不紊地指揮小弟子們的情景。
“雲蒙也在其中嗎?”
白玦:“嗯,雲蒙年輕,隻是缺少曆練,可做事還是頗為沉穩的。”
“白玦你發現沒有?”寧霜霽突然沒頭沒尾冒出這麼一句。
待白玦一臉疑惑看過來,她才接著道:“你越來越像個護犢子的大師兄了。”
白玦笑笑,卻不反駁。
仔細一想,他確實是個十分偏心的人呢。
——不過最偏心的對象正在他身側趴著,還很不自知似的打趣他“護犢子”。
趴著比躺著累,寧霜霽手有些發酸,可又很喜歡看柔和月光下的白玦,目光順著他眉骨向下劃過高挺的鼻梁直到淺紅的唇,來回幾次還是看不夠,便沒有躺回去。
許是察覺到她肆無忌憚的目光,白玦突然看過來。
寧霜霽心猛地一跳,反應過來時已匆忙彆開眼。
反倒顯得特彆心虛似的。
於是她故作淡定重新同白玦對上視線,問道:“天地互補,一方有異則另一方必緊隨其後,你和風棋商量出如何在不影響天地平衡的情況下,解決天河水與地獄火了嗎?”
白玦輕閉起眼,眉心卻一下下跳著。
寧霜霽了然:“之前龍脈被暗中毀去,主動權在天地門之靈,而如今則在我們手裡。”
這關鍵便正落在她龍骨之上。
他們曾好奇書中既說脈輪“大利於清心修行”,又怎會成為助長執念叢生之力,如今倒有了解釋。
龍骨畢竟不是真的龍脈,而是真身所化,死前陽氣侵蝕刮骨削肉,其中痛楚自不必說,況且她心中還滿含對白玦的不舍與不甘。此間種種皆化作執念深藏龍身脈輪之中,脈輪便因此成了容易受他人執念所感,為其提供庇護之力的關竅。
現在一個個脈輪清理過來,將積壓其中的塵緣撥散,不僅是在清理壓抑龍骨脈輪的雜念,也是她與自身龍骨重建共感的過程。
就好像在拔出落於脈輪處的一枚枚縛龍釘,待到功成,方可釋放龍骨全力。
走到現在,她能明顯感知到自己和地底龍骨有了不同於最初的感應。
雖然還很微弱。
當同最後一處腹輪也建立感應後,她或許就能重新控製地底真身龍骨了。
白玦慢慢睜開眼,側躺過來看向她。
寧霜霽一笑:“探魂時記憶場景互通,你應當也知道《分魂術》一書中所記之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