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羽扯著蓋頭要往寧霜霽頭上蒙,卻被她止住了。
“這個就不必了,我又不羞於見人,蒙上倒多了許多不便。”
天淨山山路曲折難行,她又早說過不必用轎攆,要步行前去,多個蓋頭除了遮擋視線外彆無好處。
況且她還等著看白玦穿喜服的模樣呢。
瑉良鎮那次白玦不過隨意穿了件喜服湊數,就已讓她忍不住想多瞧上幾眼,如今風家這般重視,又怎會輸了那次去?蓋了蓋頭兩眼一抹黑,她可不想等到晚上挑了蓋頭再看!
一行人行至風家的禮賓大殿前,長石階之下,早有人等在了那裡。
喜服完美貼合著白玦高挺的身材,纏了紅錦的金冠簡約大氣,束攏著他本就柔順的長發,將他身上優雅的氣質襯托到了極致。不知何時開始,他身上的清冷已儘數化成溫和,與火紅的顏色湊在一起,竟是如此相配。
他的腰間與寧霜霽一樣墜著個同心結,二人的繩結流蘇同時隨風輕晃著,恍若已與彼此有了感應。
寧霜霽下意識摸了摸還墜在頸前的血凝珠,一點點走近,將白玦自上而下看了個夠,才終於同他相識一笑。
自她從遠處款款走來時,白玦便再未曾移開過目光。他不是沒想象過寧霜霽穿上嫁衣的樣子,藏在龍鱗中的那抹執念更是在千年時光中將所有猜想都化入幻境之中,借幻境彌補心中的空虛缺憾,但真到了這一刻,看著真實的她一點點走近,竟還是無法抑製狂跳的心。
寧霜霽眼波含水、秀麗端莊,顧盼間睫毛撩動,比耳邊輕晃的流蘇更撥人心弦。那是一種真實靈動的美,並非因外在妝點而生,而是由內而外,盈實飽滿。
期盼再多,終比不過現實的美好來得攝人心魄。
風棋見白玦隻盯著寧霜霽,半晌未再有動作,笑著催促:“大家都在上頭等著呢,還不快去。”
白玦呆立許久,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似的抬起右手,當寧霜霽把手放進他掌心時,他隻覺得周圍一切都被豔陽照成了虛影。
而他終於娶到了心中向往已久的驕陽。
直到兩人拾級而上,逐漸遠去,風棋他們才緩緩跟上。
他琢磨半天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忙拽著緋羽問她們是不是忘了蓋蓋頭。
緋羽一把打掉他的手,認認真真把新衣服的褶皺撫平:“霜霽說不想蓋。”
“哦,那行吧。”風棋一聽立馬放心了,“她不想蓋白玦自然不會有意見,說不定心裡正竊喜呢。”
緋羽:“竊喜?”
風棋煞有介事地點頭:“娶了這麼漂亮的一個新娘子,可不得讓大家都看看嘛。”
前方白玦聽不到他們的議論,更是壓根沒注意到什麼蓋頭。他一門心思全在手中牽著的人身上,除此之外再關注不到其他。
高台之上,大殿之中,各家皆整齊落座,翹首以盼。
當白玦和寧霜霽相攜而至時,屬風家弟子們叫得最熱烈,結果一石激起千層浪,引得各家皆不甘示弱,現場登時一片歡鬨。
風溯河和風嶽名上了年紀,此情此景下本頗為感懷,看著兩人緩緩走近更是一齊紅了眼眶,結果被熱絡氛圍一鬨倒是衝淡了些感傷情緒。
與各家所想不同,接下來的流程竟和民間習俗無甚差彆。
傳統習俗中嫁娶需有三拜,一拜天地護佑,二拜長輩關照,三拜夫妻合鳴。
天地門之靈死去後,寧白二人再不介意敬拜純澈天地,便按照人族禮數共朝向殿外拘了一禮。
而這並不是最讓眾人驚訝的。
他們真正驚訝的是,白玦和寧霜霽亦恭恭敬敬拜過了“長輩”。
二人身份挑明之後,眾人雖不知其過往細節,卻也可以想見二人無法企及的壽數,哪敢跟他們論“長輩”?沒想到寧霜霽和白玦才不在意這些,真真在今日把自己視作了人族一員,對殿上座首的風溯河及風嶽名施了一禮。
這一禮既是對今世照顧過白玦的風家二老,更是對龍族族長、寧霜霽的娘親宣念,還有前世的白家夫婦、翁先生……
這些人教了他們許多,更用善意助了他們許多,受這一禮,當之無愧。
待二人俯下身時,風溯河和風嶽名便再次紅了眼睛,就連席間風戚兩位家主也頗為感慨。若說之前他們隻是打算作為賓客祝福二位高不可攀之人的結合,陪二位走個禮數過場,此刻之後,才是真有了送彆小輩成家立業的真情實感。
夫妻交拜起身後,三拜之禮完成。
風家按習俗行事,由小弟子敲響了山中古鐘。恢弘渾厚的鐘聲先是在山中回蕩,最後終於一點點傳入廣袤人間。鐘聲所及之處,煙火開始如水波般蔓延開來,砰砰的炸響聲下,一團團煙火流光在夕陽中綻開各色火花,比新年慶典還熱鬨許多。
各家齊赴風家觀禮一事人儘皆知,親曆了八月十五那場纏鬥,人們正不知該如何表示感恩之心,奈何天淨山再大,總歸容不下普天之下所有人,所以大家隻好退而求其次,以其他方式表達祝賀。
冥思苦想時,有人提到了每年新年之際必會見到的世家煙火。
於是這便成了最後被敲定的方式,憑著口耳相傳,迅速傳遍世間,隻待禮成鐘聲響起,以絢爛方式同樂一番。
持續上千年的守護煙火一直孤獨綻放著,終於在今日收到了來自民間的共鳴。
所以今日這煙火不僅是為白玦和寧霜霽而燃,也是為所有世家弟子而燃。
而盛世煙火之上,有情人終成眷屬。
日後每每有人回顧平生,除八月十五外,被提及最多的便是臘月初九的煙火,以及在煙火歡慶中結成伴侶的那對佳偶。
有一辛姓說書人為向世人講述二人之傳奇,遊曆多年,遍訪各處,終打磨出藍本一部。初講之時,十裡八鄉皆奔赴捧場,好不熱鬨。
醒木一拍,說書人環顧座下賓客,徐徐拋出一問,將故事正式鋪展開來。
“諸位可知,曾有龍埋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