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月淩晨零點剛過，雲錦難得奢侈地叫了出租車。

上了車後司機滿臉欲言又止，雲錦便道：“您有什麼問題麼？”

司機深吸一口氣，問道：“我就是實在好奇，這大半夜的，您這頭上還有傷，去墓園乾嘛？”

雲錦瞳孔一縮，眉頭微微皺起來：“您是說，葦山清泉路是墓園？”

“是啊，”司機打開音響，熱鬨的流行樂充斥著整個空間，他才安心一些，嘟囔道：“要不是實在想賺點錢，我也不會大半夜接這樣的單子，怪瘮人的。”

頓了下他繼續道：“現在您知道是墓園了，咱們還去麼？”

沉默一瞬，雲錦抿了抿唇，道：“去。麻煩您了，我另外多付些車費。”

司機道了聲“得咧”，便發動了車子往高速行去。

……

到了清泉路已經半夜一點多，雲錦預先多付了車費，請司機多等十分鐘，便跳下了車。

遠郊的山區此時空無一人，整片山林都沉浸在一片可怖的黑暗裡。

雲錦慘白著臉打著手機手電沿著公路往路口處走去，墓園的信息在腦海中浮起，他喉頭動了動，無意抬眼，便見斜斜的山坡上似有鬆柏，重重墓影恍若鬼魂般在昏暗的燈光裡佇立著、似要朝山下的人壓來。

雲錦忙移開視線快步往前走去，一邊緊張地注意著路邊有無受傷倒地的人。

走到路口時，一輛車呼嘯著自他身旁擦過後，馬路便空蕩蕩的、再無一輛車與一個人。

清泉路一整條路上一切正常，沒有任何這兩天發生車禍的痕跡。

站在空寂的路口，雲錦怔了怔，一整晚都懸起的良心終於落回了實處——沒有那場車禍、實在太好了。

如果虞幸真的出了事，他餘生都會不安愧怍——即使提前提醒了對方，在一條人命麵前，也根本不夠。

他正要折返，耳邊卻響起一聲輕響，像是玻璃碰到石頭的聲音。

他循聲看去，突然瞳孔一縮，便連忙往那邊大步走去。

刺目的手電燈光下，墓園的大門在不遠處矗立著。

墓園門口，青年靠著一株楓樹，孤零零地半坐在樹下不知名的花叢裡，滿身酒氣，恍若一抹無家可歸的遊魂。

他藍發掩映下的眼眸緊緊閉著，一瓶名貴威士忌倒在他修長蒼白的指尖處，淡金的酒液流了一地。

確認過對方身上沒什麼傷口，雲錦才緩緩鬆了口氣，他半蹲下來看著青年的臉，嘟囔著自言自語道：“還真是在這裡撿到你了。”

不過沒發生車禍什麼的真的太好了。

他輕輕彎起嘴角，伸手拍拍青年的肩：“喂，能站起來麼？我送你回家。”

“砰”地一聲輕響，雲錦驀然睜大了眼睛，身子緊繃在那裡不得動彈。

他一直很討厭和彆人身體接觸，但此時，青年因著他那一拍整個人仰麵倒在他身上，沉重的額角壓在他肩頭，淩亂的藍發混著滾燙的吐息撲在他的頸側，沾著濃重的酒氣。

癢癢的、麻麻的，那一瞬雲錦像過了電一般、渾身的毛都要炸了起來。

“喂，”雲錦抽抽嘴角用力往外推著人：“你彆太過分。”

“沒有不聽話，”青年閉著眼一本正經地說著醉話，聲音卻啞得厲害：“走路來的，沒有、開車。”

隨即便倚著少年溫暖的身體沉沉睡去了。

雲錦：“……”

秋季深夜的山區墓園冷風呼嘯、寒意陣陣。

雲錦咬了咬牙又深吸一口氣，忍著將對方丟出去的衝動將人扶了起來，帶著青年一步一步向回程的出租車那裡走去。

……

第二天依舊是個涼爽晴朗的好天氣。

某間公寓客廳裡陽光鋪了滿地，室內卻隻做了粗裝修，隻有最基本的簡陋家具，根本不像住人的樣子。

廚房裡似乎有誰在做什麼東西，空氣中彌漫著內臟被煮熟的腥氣。

客廳空蕩蕩的餐桌前，雲錦屈膝縮在木椅裡，整個人顯得更加清瘦。

他百無聊賴地把玩著箸托，視線掠過屋頂的攝像頭時眸中便劃過道冷意。

這便是他那個所謂的父親安置他的地方。

他那個爹姓喬，他隨母親姓雲，他爹是霞城人，他卻在南方一個小鎮長大。

年滿十八歲時，他被那個所謂的父親接回了家......

“砰”地一聲，瓷白的箸托自指尖滑落在桌上，打斷了雲錦遊曳的思緒。

不知感知到什麼，他一怔，便側了身往沙發處看過去，這一看，笑了：“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