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卻伸手揉了把少年柔軟的黑發，突然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江眠’和‘虞幸’是同一個的？明明之前都很臉盲認不出來。”

線上聊天已經聊到那份上，根本沒必要再裝什麼了。

雲錦瞳孔一縮，回過神來他看向他，麵上難得帶了這個年紀才有的幼稚好勝心：“我哪有臉盲，外麵傳那些八卦都傳瘋了，誰會想到你們是同一個人啊。”

更何況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夢。

說罷他的眼神刀子似的嗖嗖射過去：“你還騙我那麼久。”

江眠忍俊不禁地投降：“是我的錯。”這其實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騙人。

雲錦咕噥了句“好吧原諒你”，才認認真真回答了青年的問題：“因為，那天你說‘江眠’身世的時候，話裡責怪和厭惡的，是自己。”

那晚青年說那些話時，難過得像是要哭了。如此痛苦得無法轉圜的敘述，隻有當事人才可以。

再加上他那晚還是悄悄看了藍發下的眉眼。

一霎沉默，江眠微微低了頭，黑發在清挺的鼻梁上打下暗影，遮住了他的眉眼和神情：“這樣。”他輕輕道。

雲錦抬首看了眼天花板上的吊燈，道：“你現在想抱抱我嗎？”難過的時候，抱著什麼東西會好受點吧？他可比抱枕好抱多了。

“咚”地一聲，江眠從善如流地抬起手臂整個攬上了少年的肩，將人按進懷裡，少年後腦貼在胸腔處，他笑了下，道：“確實很有用。”

雲錦歪在那懷抱裡一怔，青年看似輕描淡寫的下句話便在耳邊響了起來：“那場車禍是我小叔的手筆。”

雲錦瞳孔一縮，腦海裡仿佛有什麼炸開來，他卻如失語般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肩上的手又重了些。

又一晌沉默後，江眠正要放開手——已經放縱自己失控兩次了，他該離開了。

懷裡的少年卻在這時扯住了他的衣襟，他一怔，微微垂首便對上了少年仰視著朝他看過來的、漂亮又倔強的貓瞳，那枚小小的滴淚痣清晰得像要燒起來。

“我好像有些喜歡你。”雲錦道。他的聲音低低的，像啞了一樣，尾聲帶著不自覺的顫音。

江眠驀然睜大了眼睛，整個人僵在那裡。

雲錦的臉一點一點燒了起來，他暗暗“嘖”了聲逼著自己不要移開視線，他直視著那雙怔愣的眼睛，繼續道：“所以會擔心你再正常不過吧，這可不是什麼朋友的同情和憐憫。”

最後，他終於道：“今晚，你可以抱著我睡。”

隻有說了“喜歡”，才能讓對方順理成章地擁抱自己，不是麼？

這麼看了少年半晌，江眠終於啞然失笑，笑得眼尾都紅起來，他道：“先回答你的第一句，我不能答應你的告白。”

雲錦的眼一下子睜得圓圓的，瞳仁裡滿是震驚：“你拒絕我？”話音剛落另一句話便脫口而出：“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

說罷後他一怔，反應過來什麼時，腦海裡轟然一聲，有什麼東西仿佛就要豁然開朗，於是霎時間連他的脖頸都紅得不成樣子。

江眠終於低低啞啞笑出聲，他伸手捏了捏少年滾燙的臉頰，並沒有回答那句反問，隻是道：“你的第二句——你這樣擔心我，我很開心。”

說罷他收回手，眼裡浮出幾分戲謔，他挑了眉道：“第三句，如果拒絕了你還要抱著你睡一整晚，我不是變成那種很壞的成年人了麼？你不可能喜歡那種人吧。”

大腦完全夯機的雲錦：“……”

江眠這時從身側翻開了自己帶來的公文包，將一疊合同拿出來，塞進少年手裡，道：“還有一件事，看一下新合同，待遇之類的，都是根據市場條件和對你的評估擬定的，如果你願意，就簽了它吧。”

這份合同條件也優厚，但並未牽涉任何私交，是法務部看過少年的資料擬定的。

這是他本來準備好的“為什麼回來”的理由——本來，是要專門回來一趟，而不是這樣急匆匆的深夜行程。

直到他昨天知道了那些殘忍至極的真相。

雲錦機器人一般緩緩扭過頭瞪他，臉頰脖頸依舊紅得不成樣子。

江眠依舊眉眼彎彎地看向他，道：“確實是我讓趙菀去簽你，但她覺得我們關係很好，所以給了你優厚過市場很多的條件。我和她說過你不會簽，她不信。”

趙菀不信會有新人拒絕那樣好的條件。

在娛樂圈裡待了那麼久的經紀人，自然會看出那個少年是塊璞玉。

但說實話，無論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她都把少年當成了江眠的附屬，她會給出那些條件，並不是覺得少年值得，而是因為江眠。

有了這次拒絕，她才會真正將雲錦當成平等的合作對象。

雲錦繼續瞪他：“這麼了解我你很得意？”

江眠默了一秒，點點頭一笑：“嗯。”

雲錦：“……”嗬嗬。

……

夜更深了，關掉燈，靜謐安全的黑暗便在這方空間蔓延。

雲錦閉著眼躺在床上，臉頰的溫度已經漸漸冷下去，他像是無意般開口道：“為什麼拒絕我？我沒有主動向誰告白過的，也不喜歡彆人抱我，更彆說抱我一整晚。”所以你可是拒絕了比彗星墜落成流星雨還要珍稀的好事你知道吧？

和衣枕著手臂躺在地毯上的人此時睜開了眼睛，在自己人生中第二晦暗的這一天，他卻再次彎了眼眸，逗弄對方道：“你年紀太小了。”

雲錦依舊閉著眼，對此嗤之以鼻：“你招惹我的時候，不知道我年紀小麼？”

江眠輕笑出聲，這次卻認認真真道：“等你真正百分之百確定喜歡上我的時候，再來告白一次，好麼？”

因為我不能要你混淆了感動、摻雜了憐憫的“喜歡”。

或許是你的成長環境的緣故，你表麵那樣冷漠疏離警惕，看起來渾身都豎滿了尖刺，但實際上你卻那樣容易被彆人的好打動。

你那麼孤獨、缺乏安全感，又那麼心軟和驕傲。有誰對你好，有誰需要你，你就那麼容易陷落進去，仿佛無以為報一般要為彆人付出彆人想要的一切。

你還是個成年不久的小朋友。

我怎麼可能如此卑劣地趁虛而入。

雲錦自然沒有感知到地上的成年人彎彎繞繞的想法，他“嗬嗬”了聲翻過了聲，嘟囔道：“再來一次你想得美。”說罷便進入了夢眠。

江眠側身看了眼床上依舊蜷縮成一團的背影，唇角浮起抹淺笑，隨即亦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