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遠鶴不僅沒有心軟,還故意放一些喝醉的人往這邊走,粗魯的男人拍著她的門,想要闖進來,嘴裡汙言碎語。
夏南箐推著木櫃擋住了門,恐懼地手裡攥緊了尖銳的發簪。
隨著時間推移,這種騷擾總是不間斷,不知道哪天晚上就會有人想要來撬門進來,故意要折磨得她精神崩潰,最好是一根白綾自己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
她熬過一日又一日,對方先沒了耐心,送的飯越來越少,越來越臭。
這天,忽然飯菜又豐富了起來。
夏府的人已經換掉了一波,送飯的人麵生且粗魯,把飯匣往她麵前一丟,罵道:“晦氣,前邊在散喜錢,我卻要來給你送飯。”
幾個奴仆在門外嘻嘻哈哈地互相比較誰抓到的銅錢多,見送飯的婆娘黑著臉,嬉笑道,“司馬郎君和黃娘子下個月大婚,到時候喜錢更多,你到前邊去。”
“飯送不送都無所謂,黃娘子嫁給了司馬大郎,黃老爺的位置就穩了,還留著這小賤蹄作什麼。”
*
司馬言和黃楚楚不知道鬨了什麼彆扭,在大婚的當天,黃楚楚不肯上花轎,司馬言一怒之下,轉而求娶夏南箐。
黃遠鶴讓人把她丟到井裡去,這樣司馬府想娶也娶不成,司馬和黃楚楚婚禮上鬥氣般的較勁,要了她的命,但是,夏南箐仿佛看到老天開眼伸出來的援手,她緊緊抓住了這次的機會,那兩個仆婦抓著她要把她丟到井裡,她像個瘋癲的潑婦一般躺在地上打滾不肯起來,鬨得所有下人都過來看。
下人們都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傳聞中的皇城花神竟然是比他們還粗魯的人。
夏南箐顧不上廉恥,也顧不上眾人異樣的眼光,終於等到司馬的喜娘帶著人過來接她。
喜婆看著躺地上的她,露出驚恐的眼神,夏南箐咬著唇,假裝看不懂喜婆眼神裡透出來的鄙夷,以及難怪司馬大郎不娶嫡女非要庶女的恍然大悟。
趕製給黃楚楚的嫁衣穿在了夏南箐的身上,披上略大的婚服,穿著鬆得要掉出來的喜鞋,夏南箐想抬頭看看頭頂久的太陽,厚厚的紅蓋頭擋住了所有光線,母親死了,她被父親囚了兩年,她用自己的婚姻從父親手裡拿回了屬於自己的夏府。
夏南箐喜極而泣。
睡夢中的夏南箐眉頭微微蹙著,不像高興,反而蓄滿憂愁。
室內靜得沒有人聲,帷帳紋絲不動,如同一直在努力卻孤立無援的深深孤寂。
她當上了司馬的少夫人,司馬言一開始對她挺好,夏南箐將黃遠鶴和黃楚楚趕出了皇城真州,因為這事,司馬言覺得夏南箐做事太絕,司馬言說,那畢竟是你的父親和你的妹妹。
夏南箐說,我的父親要把我丟到井裡砸死,而那人,我母親沒有認,不是我妹妹。
“他若真的狠心,你早就被砸死了,做人留一線。”
“你妹妹一直在外院,吃了那麼多苦,嶽母若活著,肯定會認。”
夏南箐不意外司馬言說出這種話,要是他覺得黃遠鶴和黃楚楚錯了,怎麼會和他們攪纏在一起那麼久,司馬言或許沒有主動做害她的事,但他的不明事理和優柔寡斷害慘了夏南箐。
夏南箐沉默地沒有再說話,仍舊把黃遠鶴和黃楚楚趕走了。
司馬言氣極,把被褥搬到了書房,和她冷戰。
“喜婆回來跟我說,你像個潑婦,勸我不能娶,我還覺得不能委屈你,你不是潑婦,你是毒婦。”
夏南箐一心一意撲到夏府的賬目上,為了不讓婆母生氣,司馬的家產她也料理得很用心,甚至因為司馬的家產,能分出給夏府的時間很少,司馬的賬目很快變得非常好看。即便如此,司馬夫人依舊不高興,每日的請早問安,話外都是不許再去碰夏府的產業。
“幾根破銅爛鐵當成什麼寶貝。”
破銅爛鐵?夏南箐不敢置信自己聽到這種話。
他們忘了嗎?他們還能在住在這雕欄畫棟的屋子裡,被丫鬟仆婦簇擁在中間伺候,被人尊為皇親國戚,是因為“破銅爛鐵”的夏府把自己的血哺育了大鏖!
司馬夫人正式下令不允許夏南箐操理夏府的產業,夏南箐在夫人門前跪了一天祈求,司馬夫人始終閉門不見。
跪暈過去後的夏南箐在無人的屋內醒來,冷茶冷飯冷燈,至此,她漸漸減少對司馬產業的操持,府裡的中饋還在司馬夫人手裡,她沒有義務管,全心全意撲到了夏府的產業上。
司馬府產業的賬麵漸漸難看,司馬夫人氣得隻能用內宅的手段治她,下令在她房裡用避子藥,同時給司馬言納了數個小妾。
內宅婦人都害怕自己生不出兒子站不穩腳跟,但祖父很久以前,就把這種枷鎖從母親頭上取了下來,夏南箐不會自己把自己鎖回去。
司馬夫人冷眼看著夏南箐油鹽不進的樣子,再看夏府在她手下越來越好,慪氣地說她是白眼狼。
“早知道,就娶那個黃楚楚!”
*
再看夏府,兩年時間被黃遠鶴和黃楚楚糟、蹋的麵目全非,夏府產業萎縮凋敝,還買一堆無用的店鋪田地,夏府入不敷出,岌岌可危。
夏府數百年富賈,竟然變成這樣,它像百年老人,奉獻了它的血肉,如今隻有一個骨架在苦苦支撐,無人能聽見它的哀鳴,夏南箐心痛至極,嘔心瀝血,力挽狂瀾。
經過苦心經營,夏府的壞賬漸少,一路下跌的口碑開始扭轉,夏南箐做好計劃,要把夏府一點點拾掇回來,司馬府帶給她的苦悶鄙夷影響不了她心情,她越過越好,乾勁十足地帶著夏府走上正軌。
夢裡夢見名為夏府的枯枝上重新煥發新芽,迅速抽條長大,鬱鬱蔥蔥,她嘴角露出久違的笑意。
她想過跟司馬言和離,脫離司馬府,重新回到夏府,但是司馬言能夠搞出婚前的鬨劇,夏南箐卻不能像他那樣任性,兩族聯姻,利益盤根錯節,對現在弱勢的夏府,哪怕隻是司馬從手指縫裡漏出來的人脈,對夏府都很重要。但是如果她知道後來發生的事,無論如何都要和離,斷臂求生。
司馬言瞞著她,偷偷將她千防萬防的黃遠鶴和黃楚楚接回真州,在夏南箐忙忙碌碌期間,甚至把黃楚楚帶回司馬府。
原本看黃楚楚不順眼的司馬夫人,因為“不聽話”的夏南箐,變成默許黃楚楚留在府裡。
唯獨夏南箐不知道。
黃楚楚悄悄在夏南箐的中藥裡下劇毒,毒殺了她。
成也蕭何敗蕭何,無論司馬言做了多少荒謬事,夏南箐對他抱有感激之情,沒有司馬言,她就一直困在夏府裡,但是,今天也因為司馬言,她死了!
被她壓在心底的最真實的想法,隨著劇痛席卷她全身時猛烈地爆發,司馬言才是真正最惡毒的人,他用他自以為的善,縱容了黃氏父女,害死了自己,殺死了夏府!
她死後,遊魂看到黃楚楚和黃遠鶴從門外進來,確保她死透不能再翻身了,激動不已到麵容扭曲的樣子。
而司馬言恰好這時候回來,黃遠鶴和黃楚楚毒殺司馬少夫人被他抓了個現行。
司馬少夫人,皇太後的親侄媳婦,忠烈之後,是個有誥命身份的人,被人毒殺,此時事關重大,應該上報朝廷,嚴懲凶手。但司馬言沒有立馬雷霆手段收押黃氏父女,而是先把門關了起來。
麵對司馬言的驚怒質問,黃楚楚哭著求司馬言原諒她,看著淚眼朦朧的黃楚楚,聽著她說自己被趕出真州外吃的苦,司馬言的怒氣很快就散了,歎息道,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
她看著她耗乾心血,把夏府從入不敷出岌岌可危的邊緣拉了回來,又看著黃遠鶴把夏府的牌匾摘下,換上黃府金燦燦二字。
隨著夏府牌匾從高處落下,重重砸在地上。
隨著著司馬言語氣悵然說,可惜了夏家。
夏南箐對他們的憤怒,猶如淬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