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秦蓋的不爽(2 / 2)

“擺不成的,夏南箐也不會出現。”

*

天色漸漸暗,夏府亮起一盞盞燈,後廚有府裡特意請來的泰州的廚子,做了好幾道泰州菜。

夏南箐剛要去接哥哥,黃遠鶴那邊的奴仆慌裡慌張地跑過來:“夏娘子,不好了,黃老爺上吊自儘了!”

黃遠鶴躺在床上,臉色好轉,幸好被發現的早,奴仆進去請黃老爺參加宴席,凳子剛被踢到地上,人在梁上晃,奴仆大驚失色,連忙喊人一起把黃遠鶴救下來。

大夫給黃遠鶴紮完針,剛走出去,黃遠鶴又一次爬上去吊死自己,奴仆們死死拉著。

衙裡派人送來了趙有田的口供,趙有田差點被送到司天監,司天監是什麼地方啊,大鏖內專門查靈異的,對付裡邊的犯人,殘忍手段光聽就讓人毛骨悚然,趙有田被押著在司天監門前晃了一圈,就嚇得渾身發抖,到了衙裡,不用審,通通的招了。

他不是蛇妖,他隻是按照黃遠鶴的吩咐,放蛇嚇人。

“裡邊也有毒蛇,不怕毒死人嗎?”

“黃老爺說要的,就是要死人,大家才會怕。”

黃遠鶴躺在床上,睜眼看到自己女兒坐在床前,他連忙咳兩聲。

“爹。”夏南箐扶起黃遠鶴,端水給他,黃遠鶴打量夏南箐的臉色,看上去好像沒有什麼異樣。

黃遠鶴等著夏南箐來問自己為什麼要想不開尋短見,夏南箐壓根沒有提,把水遞給黃遠鶴後,重新拿起放桌上的東西。

待看清她手裡拿著蓋著官府印戳的口供,黃遠鶴被水一嗆,猛地咳起來。

他咳得滿臉通紅,喊著冤枉:“阿箐不要相信趙有田的話,我才是被迷惑的那個,我糊塗,不該對柳大郎做這種事,你千萬不要跟你母親說!”

“爹太後悔了,真的太後悔,趙有田一定會拉爹下水,說是我指使他這麼乾的,爹怎麼可能這麼乾,那是夏府的恩人,柳家用全家的命換了你祖父的命,我怎麼可能這麼對他!”

“如果沒人信,我用我的命還還自己清白!”

“爹,你彆激動,”夏南箐寬撫黃遠鶴,“這份口供隻有我看過,我不可能相信外人說的,而不信爹爹,母親遠在泰州,事情多而忙,我不會拿這種小事跟母親說。”

幸好這還是他的乖女兒,如果被夏虹影知道,夏虹影可能會把他掃地出門,柳家的事情太重大了。

夏南箐當著黃遠鶴的麵,把那份口供燒了,隨著火苗的竄動,口供化為灰燼。

“爹爹,以後不要聽信彆人的讒言,隻有一家人才能信一家人,一家人之間也要相互坦誠,不要隱瞞。”

“對對對,我們是一家人,互相信任,互相坦誠,不要隱瞞。”黃遠鶴眼睛一直盯著燃燒的紙張,確定它完完全全燒乾淨,黃遠鶴的心落回肚子裡。

火光熄滅,剩下灰燼,毫無溫度。

黃遠鶴慈愛地看著女兒:“幸好你沒有聽父親的話,這種罪過,將來你母親要罰,都是我的錯,你母親就不會討厭你了。”

夏南箐笑一笑,忽然道:“爹爹還記得嗎?小的時候祖父和母親都不在家,我自己把自己走丟了,回來後哭了好久,爹爹做了好吃的哄我,我當時吃著那個東西,就不哭了。”

夏南箐這段時間來難得和他說這麼多話,夏南箐講的事他知道。

“爹爹當然記得,爹爹做的是麻油餅,你一下子吃了好多個,還說是最好吃的東西。”

“是啊!爹爹說,哪怕祖父不要我,母親不要我,爹爹一定不會不要我。”

“對,爹永遠在你身邊。”

“還有一回,我和人打架回來,臉上受了傷,爹爹跟人家去討說法,但我沒有讓爹爹去,因為當時他們笑爹爹是倒插門,我擔心爹爹去了受到羞辱。爹爹於是又做了麻油餅給我吃。”

“爹爹,麻油餅真好吃,我今天也想吃。”

黃遠鶴立馬來了精神,他好久沒有做過了,女兒難得提要求。

擼起袖子和麵,其實麻油餅做法很簡單,把麵和好,揉著一個個團,壓扁,撒上花生碎,塗上麻油,扣上燒熱的鐵鏊,烤得脆脆的。

黃遠鶴做的麻油餅味道不如廚子做出來的,但因為是父親做的,在女兒心裡,父親做的就是最好的。

隨著餅的香味飄出,黃遠鶴拈了一個出來,燙得他手指頭都要掉了,捧到夏南箐麵前讓她吃。

夏南箐嘗了一口,細細咀嚼。

“怎麼樣?”黃遠鶴問。

“好像跟小時候的味道不一樣。”夏南箐失望道。

“是嗎?”黃遠鶴自己嘗了口,又重新和麵,再來一次。

一連三次,味道好像都差了點什麼。

“算了,爹爹。”夏南箐把麻油餅一個一個裝在盒子裡,“可能是我長大了,懂事了,所以不喜歡了。”

那怎麼行,父女倆好一段時間沒有和顏悅色地聊天了,難得夏南箐今天這麼乖巧,他怎麼能不賣力呢!他要讓夏南箐知道,柳嘉禎不好,爹爹才好。

黃遠鶴為了做出女兒喜歡的味道的餅乾,拚儘了全力,但是餅乾裡少了夏南箐看中的東西,不可能再做出來了。

他此時跟所有普通的父親一樣,隻為了女兒。

夏南箐心裡酸酸地長歎一氣,小時候很多爹爹背著她,照顧她的場景模糊不堪,溫馨的畫麵的背後一點都溫馨,黃遠鶴時時刻刻在算計,赤、裸、裸的背叛,實在太惡心了。

“爹,”夏南箐一邊在旁邊搭手幫忙,一邊漫不經心道,“我在錦州的同窗跟我說,他有次在真州一個鄉下打道經過,聽到了那個村子的風言風語,說那裡有個姑娘,村裡人都說,是夏府老爺的女兒,叫做黃楚楚。”

黃遠鶴冷汗流滿麵,心拔涼。

柳嘉禎這事說大算大,說小也小,他上個吊表個態,女兒哪怕生氣也很快會消失。

而黃楚楚這個事,必死無疑,人慌到極點的時候,反而激發了完美的演技,黃遠鶴進入了一種瀕死前決定反擊的回光返照,隻見他動作沒有一點停頓,甚至流暢完美,聲音更是聽上去非常鎮定,好像夏南箐提到的就是個笑話。

他笑出聲,還調侃著問:“是哪個鄉下?這名字取得不好,她爹沒什麼文化,還是南箐好聽,你祖父取這名字的時候,我一聽就非常順耳。”

夏南箐笑:“我當時也跟我同窗說了,不過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我讓他不要再提,省的傷了對方一家人。”

“沒有錯,女兒做的對。”

“來,現在試一試,味道對不對?”黃遠鶴又烤出了幾塊,夏南箐嘗到了濃濃的苦澀味道,她笑得乖巧又純然:“爹,這次對了!”

黃遠鶴大鬆一口氣:“女兒嘴越來越刁,為父不能懈怠了。”

說笑著兩人又回去了,夏南箐送父親回屋,大夫煎好了中藥,黃遠鶴聽著夏南箐叮囑大夫務必用上最好的藥,心裡放心了一大半。

夏南箐走在無人的甬道中,嘴角笑意仿佛僵在那裡下不來了,眼裡蓄滿霧氣般的淚眼,走著走著走不動了,扶著柱子,深深吸氣再呼氣。

她不是為黃遠鶴哭,在這一刻,非常強烈地想念夏澤恒還有夏虹影,她想念祖父,想念母親,太想了。

也許她這輩子跟親人沒有緣分,沒有關係,她已經比大部分人得到的多了。

*

靜悄悄沒有主角的宴席,奴仆們都下去了。

桌上的菜熱了又凉,夏南箐托著腮看著門外的月亮,表情呆呆的。

梅嬤嬤歎氣,夏娘子匆匆忙忙地趕過來主持宴席,柳大郎卻始終沒有出現,大家尷尬地看著夏南箐,眼裡裝滿了同情。

“奴仆去叫他的時候,他說他不來。”

“不來就不來吧,哥哥有自己安排。”夏南箐道。

“要不要叫黃老爺過來?”梅嬤嬤問,雖然黃老爺對柳大郎的做法讓夏娘子不高興,但是畢竟那是她父親,夏娘子一直都很喜歡和自己父親待在一起,柳大郎來不了,老爺來了,娘子也會高興。

夏南箐故作輕鬆的表情微微一僵,搖頭果斷道:“不要。”

梅嬤嬤覺得心疼,夏南箐來的時候雖然匆忙,眼角有哭過般的紅痕,但換上了新衣裳,挽了好看的發束,精精神神的,一看就很用心,她進來的時候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落寞。

梅嬤嬤暗地裡再去請柳嘉禎,這回傳話的人臉色怕怕地過來,道:“大郎不來,他打發了他帶來的家奴站在門口堵著,若是奴再去,恐怕就要丟性命了。”

梅嬤嬤眉頭皺緊:“柳大郎沒有說為什麼?”

“奴連麵都沒碰上。”奴仆苦著臉道,大郎那邊真的好恐怖啊!

梅嬤嬤氣不過,要親自過去看看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讓柳嘉禎這麼給夏娘子這樣下臉麵!

“嬤嬤,”夏南箐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攔住了梅嬤嬤,“哥哥一向喜靜,是我唐突,莫為難他了。”

“而且,哥哥不喜歡我,他以後喜歡的人,比我好千萬倍,這麼做,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