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問春一跨出咖啡館,天色隱隱又有變暗的趨勢。
刑知弈抬頭朝烏雲聚攏的地方輕描淡寫瞥了一眼,那些雲團便朝四麵八方散去,溫和的太陽繼續安穩地高懸天空。
刑知弈開的車風格與蕭窈大相徑庭,就像他們兩個人截然不同的氣質。
蕭窈是明豔張揚型,刑知弈是內斂矜貴型;唯一相同的一點是,這兩人都無比惹眼,跟他們同框的池問春永遠像個與空氣融為一體的小透明。
“你家在?”刑知弈發動引擎,轉頭問正在副駕駛與安全帶做鬥爭的池問春。
“西區拆遷房對麵的棚屋街。你找得到路嗎?”池問春奮力拽長安全帶,奈何那帶子放縮的一頭就像被一張嘴死死咬住,跟池問春玩拉鋸。
“找得到。安全帶卡住了?”刑知弈將車開出車庫,抽空瞄了一眼似乎漲得臉紅脖子粗的池問春一眼。
說來也奇怪,刑知弈一問,那安全帶就不出問題了,那頭一鬆力,池問春險些把自己拽走。他有驚無險地拉住門把穩住身形,重新拉過安全帶扣好。
然後又出問題了。
鎖扣那頭不管怎麼插都沒辦法上鎖,就像機器壞掉了一樣。
刑知弈已經把車開過第一個紅綠燈了,池問春的安全帶還沒扣好。
更離譜的是,安全帶伸縮那頭似乎又開始出問題,那股力道再次出現,與池問春抗衡,要把安全帶縮回去。
池問春累得氣喘籲籲,他轉過頭去看,果真看到一個紮著衝天炮的小鬼蹲在椅子靠背邊沿,衝他挑釁地吐舌頭。
車子穩穩停住,原來是到了十字路口。看到一分半鐘的倒計時,刑知弈掛擋,乾脆起身幫池問春係安全帶。
“怎麼這麼久都沒弄好?”他傾身而下,輕易就拉過安全帶替池問春“哢噠”一下扣好。
“我以為安全帶又出問題了,這車確實年代有些久遠。”
男人的俊顏在麵前靠近又離遠,一股淺淡的茉莉清香若隱若現,池問春心裡的老王八又開始張牙舞爪亂跑。
“大概,因為我不得章法吧……”池問春心虛地彆過頭看窗外,壓抑自己紊亂的心跳。
鬼使神差地,他對刑知弈隱瞞了看到小搗蛋鬼的事實。
很快,二人抵達池問春的小破爛出租屋。
隻有其他地方公路一半寬的馬路瀝青坑坑窪窪,白色交通線大半都磨損失了顏色。拆遷房的那一邊,廢墟林立,巨型挖掘機成對工作,惹人心煩的噪音堪比雲間的悶雷,轟轟隆隆地刺激著鼓膜。
刑知弈第一次來這條街,看到油湯和花花綠綠的飲料隨地傾倒,垃圾遍生的磚石路,神生中頭一回產生何處落腳的猶疑。
源源的臭氣難以形容,避之不去。
他緘默著跟在池問春身後,看他靈活敏捷地穿梭在垃圾叢生的老街,宛如在過什麼滾瓜爛熟的闖關跑酷遊戲,不禁心生一絲敬佩之情。
穿過一條夾著排汙管道的狹窄巷子,池問春將刑知弈帶到一處參差不齊的青石板鋪就的樓梯下。
雜草和青苔在石縫和石窪處生機勃勃,那蜿蜒的石板好似老獸齙斜不齊的牙,踏腳之處已被磨得光滑凹陷,整座石梯不見一出鈍角。
刑知弈看著向屋後和天邊延伸分岔的梯坎,心裡犯怵。整個棚屋街,對刑知弈而言,就是一座半人為半天然的迷宮。
他再次感慨起蘋洲人總是令人驚喜的創造力——當然,這次是貶義。
池問春完全不像刑知弈這般被錯綜複雜的梯坎路嚇到,他輕車熟路地爬梯,轉彎,爬梯,再轉彎,不假思索地攻破每一道岔路。
最後他停在一扇門框有些變形,屋頂傾斜的蛻皮石灰牆屋前,摘下墨鏡掛在衣領,拿出鑰匙開門。
刑知弈靜靜地站在他側後,跟他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不動聲色地打量環境四周。
“怎麼了?”大概三分鐘過去,刑知弈發現池問春還在門口躬身搗鼓,不禁關心地問。
池問春轉過頭,忘了帶上自己的墨鏡,一雙皎潔閃耀的銀色獸瞳在陽光下燦若鑽石。
他露出窘迫的神色,訕訕道:“鑰匙……好像被我搞斷了。”
“斷了?斷哪兒了?”刑知弈第一次遇到這麼離譜的事,第一時間隻顧著驚訝了。
池問春往旁邊挪了一步,露出門鎖:“斷鎖芯裡了。”
“……”刑知弈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要不我……”
“等等,沒事,我有辦法開門。”池問春打斷了他的話,一手握住門把,接著氣壯山河一拉——
“哐當”一聲,門開了,不過不是以正常方式打開,它一整個砸了下來。
池問春穩住門板,示意刑知弈進去:“好了,你先進去吧。”
“……”刑知弈再次無語,看了池問春一眼,走進去。
池問春看上去完全不想讓他插手幫忙,那他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