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塵安抿了抿唇,問道:“那陸大人該怎麼辦?他撐得到錦衣衛回來還他清白嗎?”
小鄭一怔,道:“你認識陸大人?”
時塵安搖搖頭。
小鄭道:“那他的死活與你有何相乾?他是縣令,六品官員,而你不過是平頭老百姓而已,見著他是要跪拜行禮的,你一個民何苦為一個官冒風險?”
時塵安道:“你既不關心陸大人,為何還要來尋我?”
小鄭笑她天真:“我哪是為陸行舟來的,我分明是為陛下來的。陛下被那些老臣逼迫得鎮日陰沉煩悶,跟前當差都苦不堪言,他知道了開明縣的情形,心
裡有了數,可先行布局,等錦衣衛回來自能好好整治那些老臣了。至於陸行舟,雖然我不信這當官的真有廉潔之人,但哪怕他被冤殺也不虧,一來陛下可用他的死加罪那些不安分的京官,他也算死得其所,二來陛下肯定會給足他死後哀榮,他的子孫有福了。”
不期然的回答讓時塵安一愣,她不明白小鄭為何能把人命看得如此不以為然。人命不是棋子,哪怕陸行舟死後哀榮盛極又如何?人死了就是死了,是永遠
都回不來了啊。
時塵安抿直了唇線,不再理會小鄭。
*
但皇帝連續三日都沒有來豹房了。
時塵安等得心焦至極,終於在第三夜坐不住了,挑了盞宮燈,袖間藏好布帛,趁著夜色往未央宮匆匆行去。
她極少乾這樣偷偷摸摸的事,心裡膽怯得不行,幾次躲避巡邏的侍衛時都驚得背後直冒冷汗。但時塵安沒有辦法,她不知道該如何打聽皇帝的行蹤,她隻是樸素地想到,人到了晚上總要回家睡覺的,因此才會趁夜來到未央宮。
因為隻有此時,她才能確保自己可以找到皇帝。
她沿著未央宮牆根往前走,罩在紗籠裡的燭火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飄搖的鬼影間漸漸膨脹傾覆上來,她忽然睜大了眼,卻還未及發出聲響,嘴巴便被捂住,拖進了陰暗角落。
宮燈晃擺,讓她看清了一雙寒芒般的眼眸。
那雙捂住她嘴的手鬆了鬆,不過片刻,卻又重新捂得死死的,蟬鳴聒噪的深幽夜色裡,燭火不知什麼時候被熄滅了,時塵安看不清周圍的眼前,隻能感受冰涼的指骨不留情地覆著她的唇,呼吸淺淺,纏在她身周。
那聲音有些清冽,恍惚間總讓時塵安覺得有些熟悉,隻是她想不起來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隻捂著自己的手上。
“你來未央宮做什麼?”
時塵安發不出聲音。
“你可以點頭。”那人又說,“來找人?”
時塵安忙點頭。
“找誰?宮女,太監,小鄭,劉福全,還是皇帝?”
他是玩笑著才把皇帝加上的,卻沒有想原本無動於衷的時塵安在聽到皇帝二字時拚命地點頭,都快把他的手給搖散了。
他一怔:“你找皇帝做什麼。”
時塵安沒吭聲,過了好會兒,他才想起來,道:“我現在鬆手,但如果你大喊大叫,我立刻擰斷你的脖子。”
時塵安把頭點得如搗蒜。
他方才緩緩把手鬆開,時塵安幾乎畏懼地後退,貼牆而站,她不明白守衛森嚴的皇宮裡為何會有來去自如的刺客,此時隻盼侍衛能儘早發現他們,殺掉刺客,將她解救出去。
“你找皇帝做什麼?”
時塵安沒吭聲。
他‘哦’了聲,語調上挑,像是一種戲謔:“才鬆開你,你就敢和我擺脾氣了,不回答我的問題,也不怕我擰斷你的脖子。”
時塵安的眼眶被他不留人情的話嚇紅了,但她仍然沒有說話,他的手便裝腔作勢地鉗住了時塵安的脖子。
明明同在黑暗,時塵安什麼都看不見,她不明白為何他還能有如此好的夜視能力。
時塵安害怕得抽泣。
男人道:“都被嚇哭了,還不打算告訴我嗎?”
時塵安小聲哭道:“告訴你乾什麼?你是要來殺皇帝的壞人,我怎麼可能幫你。”
男人怔鬆,道:“你不是很討厭皇帝,難道不想皇帝死嗎?”
時塵安道:“你死他都不會死。”
男人徹徹底底愣住了,過了會兒,他才無奈地笑道:“彆哭了,看看我是誰。”
他重新點起了蠟燭,提燈一照,他的鬢發濡黑,長眉英挺濃密,眼眸寒如星芒,鼻梁挺如山峰,雙唇薄如粉瓣,時塵安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好看的人兒,一時之間連哭泣都忘了,呆呆地看著。
男人滿意了她的反應,原本還想調侃一句怎麼見到了皇帝,還不知下跪,就聽時塵安用十分惋惜與同情的語氣說道:“你這樣好看的人,怎麼偏偏就做了太監了呢?我能明白你心裡有怨氣,但你也不能因此想殺害皇帝泄恨,從而賠進自己的一生,這多不值得。”
皇帝嘴角的笑容僵住了。